三年後
舊帝故去也好,新帝登基也罷,就算是立太子也無非是百姓依例焚香禱告罷了。
荒村依舊是荒村,黃土官道依舊是那條黃土官道,路兩旁的麥田中麥子已經‘抽’了穗,路邊的百年柳樹,今年依舊枝繁葉茂,幾個村裏的老人蹲在柳樹旁手裏握著剛從地裏摘出來的鮮黃瓜,熱乎乎的吃著雜和麵粥,此時從官道上遠遠過來一個人,大熱的天身上還穿著夾衣,一身的衣裳早已經洗得看不出本‘色’,領口袖口補丁連著補丁,約麼是沒有媳‘婦’的緣故,補丁的針角裏出外進,腳上的千層底布鞋已經有一隻‘露’出了腳趾,這漢子臉堂曬得紫紅,頗高大壯實的樣子,隻是看著眼生。
到了村口向幾位老者施了一禮,“各位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這人的聲音倒像是京音,幾個老人都‘露’出了笑臉,“您這是往哪兒去啊?”
“我這是去投親,不知老幾位可有人知道前麵十裏牛家莊的莊頭一家搬到哪裏去了?”此人正是因聖上立太子大赦天下,被放回京城的蔣佑方,他到了京城卻聽說自己的妻子閔四娘已然亡故,蝸居的小宅院如今隻餘荒草,蔣家在京裏的老宅因種種鬧鬼傳言,早已經被牢牢鎖住,再不見天日。
舊日親友早已經散盡,剩下的姻親他不知是親家還是仇家,無顏求見,思及自己曾經將家財藏於牛家莊,這才風塵仆仆直奔牛家莊而來,卻不想牛家早已經人去樓空。
“牛家啊……聽說牛家發了財,搬到通州府去了,那裏最大的宅子,就是牛家。”
蔣佑方心裏一驚,難不成牛家也壞了心腸?自己埋在牛家的家‘私’,光是現銀就有數十萬兩,不用說是那些古董字畫了,單拿出一件都夠普通百姓過上幾十年的好日子了。
牛家……
那幾個老人看他臉‘色’不對,想想牛家的根底也就明白了些什麼,天下人人都說蔣家是大‘奸’臣,說書的提起來咬牙切齒的罵,牛家做莊頭時也沒少借著蔣家的勢力欺壓良民,可這蔣家的六爺,對這一方的百姓卻是有些恩情的,“您要是找他們家就快去找吧,聽說牛家的少爺要‘花’銀子捐官了,如今不找,以後怕是想找也不能找了。”
通州牛府
說起來這牛家是如何富起來的,通州百姓並不知情,隻知道這家富貴,每日倒出來的潲水都比小康之家的夥食好,往來行止也不似暴發戶,穿戴談吐都與旁人不同,倒像是哪個小官的家人,時日久了倒也看出牛家仁在表麵,刻薄在骨子裏,據說家中的仆‘婦’日夜做活不停不說,連夥食都要被克扣,不似真大家風範。
更有人傳說牛家在馬棚裏關了一個瘋子,整天哭叫不停,害得牛家的馬夫要時常責罵喝斥,甚至‘抽’兩鞭子,那瘋子才會消停,據說那瘋子常常咒罵牛家全家,說什麼牛家的人天良喪盡,翻臉不認人之話,還說自己才是這家的主人,她一說,牛家的人聽見了就會打,打了她還要喊。
許是聽見這個傳聞的人太多了,連今日來送柴的人都不停地往馬棚那裏張望,“這柴多少錢?”
“啊?”賣柴的那人聽見柴房的人問價才回過神來,“五個銅板。”
“擔到柴房去吧。”那人指了指柴房。
“是。”賣柴的人擔了柴就往前走。
“你往哪兒走呢!那邊是馬房!柴房在這邊……”
賣柴的人自然是蔣佑方,他聽旁人說起牛家的瘋‘婦’人,就疑心是自己的母親蔣呂氏,牛家對蔣呂氏如此,對他這個舊主會如何可想而知,如今他已然不是當初那個一腔熱牛腦子一根筋的傻小子了,三年邊塞苦寒,早讓他長出了不知道多少的心眼。
將柴送到柴房之後,他偷偷的瞄到一處矮牆,半夜又翻牆進了牛家,尋到了馬房,尋到一處破舊的馬廄,“母親!母親!”他小聲喊著,那個縮在馬廄角落的人猛地抬頭,往他這邊看去,看見他之後直愣愣地瞅著,似是認出了他,又似是認不出。
蔣佑方鑽進馬廄,彎下腰用袖子抹了那人的臉,那人卻不是蔣呂氏而是——“彩蝶!”
“六爺!”彩蝶此時也認出了蔣佑方,“六爺您竟然回來了!”
“彩蝶!我母親呢?”
“太太……太太她……”彩蝶低下了頭,“蔣家出事之後,太太似是大夢初醒一般,連哭了幾日,夜裏悄悄的上吊死了。”
“你呢?你為何如此……”
“我那男人‘混’仗,為了狐狸‘精’竟不認原配,說我是丫頭出身配不上他,另娶了良‘婦’,我公婆也喪了良心不肯幫我說話……”彩蝶說著說著又笑了,“嘿嘿嘿……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