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看人這一生,好像一條狗啊(1 / 1)

出家門至樓下轉角,忽見兩團黑色絨球蜷縮於一處,似有似無正微微發顫。舉目定睛,原來是兩條被人遺棄的中華田園黑犬,也就是所謂的串兒。新生的事物總是散發有遺世獨立的氣息,我遂停住腳步,期冀得以幫助一二。但礙於基礎和條件(我曾經是多麼厭惡這句話,此刻卻不得不將此作為現實的依據),最終還是離開了。

其實故事發展到這兒,我並無多少可以感慨惆悵之處。畢竟結局已成定論,自己也沒有爭取現實改觀的意向。但是靜下心來,那兩團黑色絨球卻似老式放映機的回放錄像,一幀又一幀在我腦海中緩慢推行。這是快與慢交織之下的一種窒息感,粗俗點說,就像是有人一把捏爆了你的膀胱,卻又逼著你強行排泄一樣違和。所以雖已坐定,但還是決定做些什麼。

來到樓下,兩團黑色絨球還在。幸好處在居民樓底的空檔,寒風已被遮蔽大半,但仍舊無法抵禦溫度極速下降帶來的沁透。趕忙買來香腸和牛奶,喂它們吃了。又要來一個紙箱,想要以此作為它們的新居。黑色絨球蜷曲在蛇皮袋和紙箱圍建的臨時處所,像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該作何反映,直愣愣地用漆黑的瞳孔注視著眼前的龐然大物。那一瞬間,我頗有種助狗為樂的滿足感,對於自己的“善良”衍生出發自內心的喜悅。但回過神,對視著它們無邪含真的眼眸,現實與剛才並無多少不同,我才發覺這是多麼的滑稽可笑。就像是要製造一台工序複雜的機器,規劃藍圖尚無著落,我卻因為僅僅尋得一顆螺絲而自豪不已。我和遺棄奶狗、來來往往熟視無睹的人們又有什麼不同?不過都是些抱著旁觀者的同情,沉浸在臆想出的善良裏不可自拔的世俗愚夫罷了。

這時,其中一隻小奶狗大約是冷了,身上的皮毛撲簌簌抖動。另一隻可能年長一些,見狀慢慢地俯下身子,將自己當做一件可以禦寒的大衣,整個兒蓋到它的身上。這場麵說不出的滑稽心酸,我卻頓時由內心勃發出別樣的震撼。也許做出這樣的舉措是別有原因,然而我更願意聽信自己的“一廂情願”。你是條狗吧!人們總將此當做戲謔的言談。可是在這樣的場麵之下,能是條狗,實在是過於抬舉的妄言。思來想去,到超市買了條毛巾,裹在兩隻小奶狗身上,希望能夠將微弱的暖意傳遞至它們的身體。

看著漸漸睡去,不知未來尚在何處的兩隻奶狗,我忽生一種無力感,方才的沾沾自喜倒也消失殆盡。我能夠為它們做些什麼呢?對於結果而言,什麼都沒有。相比較它們的純粹,我醜陋的無處遁形。甚至或許過不了多久,這段記憶便會被更多歡愉、更多惆悵所湮沒。人們常說某某人如狗一般諂媚,可是狗哪裏諂媚呢?它們的舉措行為完全出於動物的理智,是自然演化之下的親近意識。我們不斷地把過度解讀下的人為觀念強加於狗這一概念,不過是在掩飾人類心中那一抹難以言喻的汙漬,企圖用山泉的清冽衝刷自我的心靈泔水了了。

明年是狗年,這兩團新生命在迎來屬於自己的年月以前,會變得怎樣呢?是尋得一處好人家,安然度過或長或短的狗命。還是在將將能夠蹣跚學步之際便夭折於幼齡?我希望是前者,可是嚴冬的凜冽寒風卻讓我屈服於現實的淫威。人這一生,和狗又有多少差別呢?無論是理想的漸行漸遠,還是既定目標未能完成的失落,都像是在嚴冬瑟瑟發抖的兩隻奶狗,脆弱而彷徨。當我們受盡白眼與世間苦楚,終於苦盡甘來,攀上所謂人生之巔。卻又忽然發現,那隻相依為命,勿管何時何地都共度苦難、甚至會用身軀溫暖我們的“大狗”,不知何時已經消逝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