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罅石,清泉水,攢雲樹,散花竹。夜夜山中煮白石,野雲鶴孤飛。
新摘的竹葉青在杯中翻騰,滾動,化開一陣陣的嫩綠色。喝了一口,暖人心脾,口齒留香。
蝶翼般忽閃的睫毛動了動,手指抓緊了床單。藥果然有效,我鬆了口氣。還好,總算有救了。
沉睡的人終於睜開了眼,滿室華光初現,周圍一切都黯然失色。細長的鳳眼有幾分迷惑,淒然冷冽的氣息像是一頭被欺侮的小獸。莫名其妙地想要憐惜。過了一會,他眼裏的迷惑漸漸轉化為澄澈,若一潭清水。我心中一震,有種隱約的期待。
紫色的眸光一掠而過。媚眼如絲。隻這一雙眼睛,便能顛倒眾生。
仿佛置身雲霧裏。縹緲的紫氣,非煙非霧,止不住地想沉溺。
紫色在瞳中一點一滴地加深,熠熠如天上繁星。如此風華絕代,連月亮也無法奪其光芒。波光瀲灩,迷離而妖冶。
不由自主地起身,想靠近他。像是受到了魅惑。就要觸及他的紫瞳,一個激靈,渾身一顫,猛然驚醒。不對,不是這樣的感覺。
再看他的眼睛,瞳仁卻是純粹的烏黑。深邃如夜,沒有半點媚色。看著我,冷漠而疏離,渾身充滿戾氣。仿佛剛才的一切隻不過是我的幻覺。
可是,我知道,那絕不是我的錯覺。他絕對不簡單。
“嗬嗬,自不量力。”我冷眼望他,無悲無喜,沒有任何情緒。“媚術嗎,不過如此。”其實,這時的他比剛剛更具魅力。
蒼白淡漠的臉,也掩飾不了他的禍世之顏。若論美貌,他與琅軒都是禍世之姿。但琅軒是強勢的美,有男子的氣度;而他,多了些陰柔,更加邪魅,妖孽一般。
他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
給他為了些水。默默地喂他喝下。軟軟的唇,嬌豔欲滴,惹人沉淪。隻可惜,開得越燦爛的花,毒性越大。而這一朵,足夠傾城傾國。我更是深知此意。
是以,我隻是純然地欣賞。不帶一絲感情。
就這樣靜靜地對視。他看我神色越來越糾結。剪不斷,理還亂。
許久,我移開目光。視線落到了他身上的傷處。長布纏的亂亂的,並且臃腫如粽子,是我包紮的。撲哧地笑出了聲。這也太難看了,跟他的花容月色形成了一種鮮明的諷刺。
“你中了‘迷醉’,你也知道,此毒無人可解。我的藥隻能讓你醒來,半個月後你就能下地。至於你的功力,我無能為力。”收起了戲謔的神色,我一本正經地對他說。
滿意地看著他臉上的震驚之色,閃過幾分惋惜、憤恨和狠厲。他終於正視了我的存在,卸下了滿身的冷冽。我的醫術有限,能救他確實是他運氣好,隻可惜了他的一身功力,恐怕是沒了。我隻能保住他現在的兩成功力。
沒有和他說明,隻是想殺殺他的銳氣。
“沒有誰非救你不可,是去是留,隨君意。”轉身走出房門,臨行前我別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說一句話。臉上的冰霜冷漠拒人於千裏。
回到房間裏,感覺有些氣血翻騰。坐下運功,自丹田處有股熱流源源不斷地流過我的奇經八脈,試著運行了一個小周天,真氣暢通無阻,如同水瀉般流轉,酣暢淋漓,周身頓覺輕盈舒爽。
想不到,我竟在他無意的衝撞之下,借力打通了任督二脈。任脈主血,為陰脈之海;督脈主氣,為陽脈之海。任督通則百脈皆通,對於練武之人是事半功倍。但是外力隻是加速了衝撞而已,並不是打通穴脈的根本。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說了謊。他用的不是媚術,而是瞳術。那是一種失傳已久的武功,我曾在一本古老的書中見過。類似於現代的催眠術,會讓人在不知不覺沉淪,懾去心神,從而被控製,做出一些自己無法預料的事。據說沒有人能抵擋住瞳術的誘惑。
真是缺乏安全感的小刺蝟,既使失去內力,也要如此保護自己。可我本就無害他之心,真是草木皆兵。哼,真是可惡,竟然對我動用瞳術,倒真看得起我。若不是他內力沒有恢複,瞳術的威力大減,說不定我已被他控製。
沒說出真相,隻是賭一賭。賭他不會傷害我。仿佛見到他就有這種感覺。我隻是,想以確定。抬頭看了看天,嚇了一跳,已經是傍晚了。
我抱起床邊的狐狸。雪白的一團,軟軟的,暖暖的。心裏漸漸滿足。窗外斜陽盡灑,染紅半邊天。
湖上風來晚,荻花秋意寒。深呼吸,耳清目明,倍覺清爽。
想了想,還是去看看那個人。
僵坐在床邊的人,眼神望向遠處的深山。人影被斜陽的光輝拉的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