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時間,本是轉眼即逝,可對第二*來說卻是十分難熬。
雲飛雲所說的了斷究竟是何,她苦苦思慮了很久,心裏很多的想法都被自己否決。離約定的時間越是接近,她越是迷茫,如今的她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去麵對雲飛雲。
那個曾讓她深愛的男人,那個曾傷她入骨的男人,如今是否正被她如今的無情傷害著?
若是從前的她,見到雲飛雲這樣為自己墮落,恐怕會義無反顧的回到他的身旁吧?隻是如今不可能了。
在夢無馬的陪同下,第二*帶著複雜的心情再次來到無法無天的大門口,看著那熟悉的四個大字,恍然間隻覺一切都沒變過,這裏還是她每日居住的地方,仿佛走進後還能見到昔日熟識的舊友。
她轉身看向夢無馬,眼中有一絲猶豫,心裏猛打退堂鼓,夢無馬卻是上前握住她的手,道:“我不會再讓他傷害你。”
第二*還未來得及感動,便見夢破天向自己迎來,拍了拍她的肩,道:“你回來了。”
如今這裏,對她而言怎能用一個“回”字?
“或許這裏並不能容下我,破天哥哥,你……”
“正因如此,我才來接你們。”夢破天不再多言,隻轉身向裏走去,第二*遲疑片刻,終是在夢無馬的鼓勵下跟了上前。
在夢破天的帶領下,這兩個“叛徒”在幫中暢行無阻,隻是不少驚疑的目光讓第二*多少有些不適應,一路低頭,直到走近雲飛雲所在的房屋門口,再抬頭隻見夢破天已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你要去哪兒……”
“飛雲其實……一直很在乎你。”夢破天的腳步略有停頓,一聲歎息後終是再次邁步。
他不希望看到這一日的到來,自己的妹妹與最好的兄弟終要有一方承受至深的傷痛,此時此刻,隻有回避才能讓他不作出任何阻礙兩人選擇的舉動。
夢破天了解第二*,更了解雲飛雲,他比誰都清楚,第二*再也不可能回到雲飛雲的身旁,就好像雲飛雲再也不可能回到最初,時間總是將一切慢慢改變,誰都不能免俗。如今,妹妹身旁有了一個能照顧她一生一世的人,也沒什麼好擔憂的了。
看著夢破天的背影,第二*不禁輕歎,轉身走入那半開的房門,夢無馬沉默的跟在了她的身後。
第二*設想過無數次與雲飛雲重逢時的情形,無一不是刀鋒相見,卻偏偏真到這一刻,他隻是靜靜坐在自己眼前,看著桌上的兩杯茶水愣愣出神。
自上次雲飛雲親手將她推向尉遲真武後,第二*便很少見他,如今想來,那時的他重傷未愈,身子十分虛弱,麵色也極其不好也是應該的,但此時此刻已過去數月,他的麵色依舊很差,可以看出這段日子他有多麼的消沉。
“雲飛雲,你叫我來做什麼?”
聽到第二*用那近似冰冷的語氣發問,雲飛雲不禁自嘲的笑了笑,隨後抬眼看向她,看向那個自己無比在乎,卻失去已久,注定難以尋回的她。
她的身旁終究還是站著另一個人,給她守護,給她自由,而他,當年不能放下所有責任去愛他,如今不能放下一切過往去追回她,一切的一切都隻在那一念之差,錯過了,便再也無法回頭。
“水妹……”
“她死了。”第二*不願再聽見那個名字從雲飛雲口中念出,過往的一切,誰都可以提起,唯獨他不行。
“你恨我?”
“這個問題,我回答過。”
“你問我,是不是恨你。”雲飛雲似乎陷入了回憶。
——你恨我嗎?
——是你恨我吧?隻要我不順從你,你便不給我任何選擇的餘地,從前是這樣,如今也是這樣。
片刻的沉默後,他終是歎道:“對不起,我確實恨你。”
第二*驚訝的看著雲飛雲,實在沒能理解他到底在說些什麼。
“我恨你的離開,恨你的隱瞞,恨你的欺騙……這樣的恨,讓我一步步逼著自己忍耐的同時,也一步步把你徹底從我的世界逼走。”
如果當初不那麼執著,她便還在他的生命裏。
“你自責也沒有任何用處。”第二*一步也不靠近,隻站在門口靜靜等著雲飛雲的回應,她知道雲飛雲既然叫她前來,就不會隻是說這幾句話這麼簡單。
雲飛雲起身走到床邊,一隻手快速穿過床簾,將一個全身被捆綁住的女子從裏抓出,像扔垃圾似的扔到了地上,那女子發出一聲悶哼,隨即不再言語,隻咬牙偏過了頭,回避著第二*的視線,那一瞬間第二*隻覺得這個身形十分眼熟。
那女子微微顫抖著,淩亂破損的衣衫上滿是血汙,露在衣袖外的手上傷痕累累,卻能看出這雙手的主人曾是多麼優雅華貴,那披散的亂發遮住了大半麵容,長發下隱隱露出的近似完美的輪廓,加上那熟悉之感,第二*不難確認此人是誰,不由皺起了眉。
雲飛雲上前用腳尖掀開了遮住了那女子麵容的亂發,那女子自覺羞憤,掙紮著想要躲避,卻還是被看得一清二楚,亂發遮掩之下的正是第二*無比熟悉的那張臉,美得不可方物,卻又讓她感到無比惡心。
“你這是做什麼?”
夏紫櫻身上的衣衫破損,沾染血汙,曾經白皙如雪的臉頰如今卻略微青紫,一看便是受到了雲飛雲的虐待,第二*見自己一直很厭惡憎恨的夏紫櫻變成了這般模樣,也不知該不該笑。
她早就知道,雲飛雲對夏紫櫻毫無感情,卻也料不到他能出手虐待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女子。
“這女人,交由你處置。”雲飛雲彎身托起夏紫櫻的下巴,淡漠道:“我知道你恨她。”
夏紫櫻的眼神中難掩的滿是痛苦與羞憤,她恨恨地看著雲飛雲,咬牙道:“雲飛雲,把我交由這個女人,你還不如現在就殺了我!”
第二*與夢無馬皆是一驚,夏紫櫻的聲音十分嘶啞,一字一句中卻帶著一種不願屈服的倔強,事到如今她並不怕死,卻如何都不願死在自己怨恨了一生的那個女人之手。
第二*不禁歎息,她是想報仇,可要她殺死如今的夏紫櫻猶如踩死螻蟻,意義何在?
死去的人不會再次回來,活著的人才能做出心中的選擇。或許對於如今這個失去心中所愛,失去所有尊嚴的夏紫櫻而言,活著比死了更痛苦,既然如此,她又何必髒了自己的刀。
“我沒興趣殺她。”第二*轉身不再去看:“如果你所謂的了斷就是想讓我放下仇恨,大可扶起你的妻子替她好好治傷了,隻要無法收回追殺令,我自然不會再追究任何。”
說吧,碰了碰夢無馬的手臂,轉身欲走,卻聽見雲飛雲沉聲問道:“你能原諒我了嗎?”
第二*忽覺腳步沉重,不自覺的停了下來……原諒嗎?對於雲飛雲,她要如何原諒?
“你沒有做錯任何,讓我怎麼原諒?”
“水妹,我……”
“那麼多年都過去了,你比誰都清楚,曾經深愛著你的口水妹死了。如今站在你麵前的人是第二*,她的心中亦是隻有一人,那便是夢無馬。”
雲飛雲不由一愣,隨後苦笑起來:“是,她死了……”所以,他終究得不到她的原諒。
夢無馬不禁輕歎一聲,拉著第二*快步走遠,唯留下雲飛雲默默望著那一雙遠去的背影。
“被你殺死了。”雲飛雲蹲□子,指尖托起夏紫櫻白皙的下巴,道:“你說我該不該恨你?”
“雲飛雲,你不得好死!”那嘶啞的詛咒讓雲飛雲不禁冷笑,他將夏紫櫻從地上抓起,拖到茶桌旁,在夏紫櫻驚慌的目光下用衣袖輕輕將她臉上的血汙拭淨,再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慢慢理順那長發,生怕弄疼了她。
許久,雲飛雲終是開口道:“你說你做得一切都是因為在乎我?”
夏紫櫻不開口,目光中的痛苦與迷茫卻已是透露了一切。
“若是這樣,你毀了我在乎的一切,我毀了你的心,倒也公平的很。”雲飛雲說著,在夏紫櫻不忍的目光下將桌上的一倍茶水拿起,默默飲下。
“其實我也沒想到,到最後,陪在我身旁的人竟然是你。”雲飛雲感歎著,不由低頭看向夏紫櫻,輕聲問道:“如今這樣,你還願意陪我走下去嗎?”說著,掐住了她的下巴,將另一杯茶水端到她的唇邊,一切終於要結束了……
若是當初肯對她做出妥協,若是當初願為她放下幫派,如今的一切都會不一樣?他的心本非邪非魔,卻是因著長久的壓抑而漸漸變得瘋狂。毀滅是他最後的救贖,毀滅那個毀了他整顆心的人,也毀了自己。
夏紫櫻閉上了雙眼,不再言語,下一秒隻覺自己被再一次推倒在地,睜眼時身上繩索已被割斷,穴道也已被解開。
她愣愣的睜眼看向雲飛雲,見他唇角溢出一絲黑血,不禁心生恐懼,隻想要趕緊逃離這個危險的男人,可當她忍著劇痛起身欲逃之時卻見雲飛雲那漠然的眼中第一次出現了一抹哀痛與孤獨,這樣的眼神隻在瞬間刺痛了她本就破碎的心。
他將自己的心隱藏的太好,直到這一刻才讓她得以觸碰。
夏紫櫻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膽子,忍痛緩步上前拿起了桌上另一杯茶,和著眼角流下的淚一同飲下。
無論有情無情,這一路都伴他走過了,在這裏分岔,也未免太不甘心。
雲飛雲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下一秒隻覺那輕柔的身子埋入自己胸口,帶著淚水的溫熱,一點點消融著那多年不化的堅冰。
“夏紫櫻,你……何必呢。”
“雲飛雲,我熬斷今生,隻求來世別再遇見你。”
他能清晰的感覺到懷中女子的身子一點點冰涼,內功修為不及他,又本就負傷的夏紫櫻終是先他一步而去。雲飛雲突然大笑起來,笑得連連咳血也不曾停下,他從前都沒發現,自己竟是如此期待這一天的到來。
一無所有,徹底毀滅。
***
那一日,無法無天的幫主雲飛雲攜妻一同服毒自盡,夢破天宣布解散無法無天後不見蹤跡,部分幫眾選擇留下堅守,最後卻被秦魂強行攻破駐地,傷亡無數,十餘年來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一大幫派就此不複存在,震驚了江湖各大勢力。
聽聞這個消息的第二*沉默了許久,隻餘無聲的感歎。
光陰似箭,轉眼漂泊數年,再次回到蘇州走向絕天峰,大門上的石扁已經換做秦魂二字,許是緣分,不知為何晃悠到幫派大門口的水淩鄢雙眼瞬時一亮,向夢無馬與第二*連連招手。
第二*無限感慨的走了上前,看著水淩鄢明媚的笑顏,恍惚間幾乎以為自己回到了從前。
“*,好久不見!”
“確實,好久不見了。”第二*都快忘了這次離別究竟過了幾年,她不喜歡去記憶那些流逝的時間,隻想安安心心過完每一天,這一路的風景都由夢無馬陪她看過,也許他並不是那個能讓她快樂的人,卻一定是那個能讓她安穩一生的人,以至於,和他在一起根本無需顧慮時間的流逝,因為……隻要攜手,便是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