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默然的望著眼前謹小慎微的她,心裏卻是一陣酸楚——玦兒,當我聽到你被那孫老太婆傳召,一下朝連朝服都沒顧得上換便立刻趕了過來,生怕她為難你半分半毫,可我在門外卻親耳聽到你口口聲聲說隻盼著皇兄歸來!
嗬嗬,好個“霖兒仍舊覺得,太上皇北狩已久,是該接他回來了”,難道你不明白皇兄回來,會為我帶來多大的麻煩麼?
還是說你為了能和皇兄團聚,竟也到了想置我於死地的地步!
“陛下——”
“你們兩個送娘娘回絳雪軒!”
“是,陛下!”
我才鼓起勇氣先開口,朱祁鈺便冷然打斷。他一聲令下,不遠處的兩名侍衛立刻機械的走到我身後。我抬頭望了朱祁鈺一眼,本想多說點什麼話爭取自由,見他已轉過臉去閉目沉思,我知多說無益,便沉默的朝東向長廊走去。
悻悻的走在冬日裏稀少植物點綴的過道上,我心裏升起一絲失落,為何與他對話的結果總是如此壓抑的靜謐呢?
可他的樣子看起來似乎很累,眉宇間纏繞著的落寞讓人覺得心疼,不,不會是心疼!我一定隻是在可憐他。
隨意回想著剛剛不甚愉快的談話,腦海中突然閃過一些片段,讓我不由的怔住——
“你真不怕一個人上山?”
“當然不怕!”
“嗨,你年紀這麼小就已學會口是心非了啊?”
“你給我說清楚!我說的都是實話,哪裏有口是心非了!”
“哼哼,你每次上山都隻在師父後頭轉悠,活似個跟屁蟲,明明心裏害怕得很,就怕自己被虎狼給叼了去!偏還要嘴硬對著天說謊,你可要好好記住,向天說多了昧良心的話,是會遭天譴的!”
是會遭天譴的——是會遭天譴的——是會遭天譴的!
這句話在我耳邊不停的回放,木然的轉過身,不遠處朱祁鈺模糊的臉居然和腦海裏年少的祁重合在一起,不偏不倚的融合——
不,不是他,祁是鎮哥哥,不是他!
我用力的甩著腦袋,也顧不上身後的侍衛有多驚訝,猛的抱緊頭逼著自己平靜下攪亂的一池心水。就是想不明白為什麼我會產生這種離奇的錯覺,大概是太久沒看到鎮哥哥,而朱祁鈺又和鎮哥哥有幾分相像所致吧。
“陛下!陛下!陛下——”
“又怎麼了?”
“前線軍報傳來,瓦剌軍已攻破紫荊關,守備都禦史孫祥戰死!”
“什麼!”
“萬歲爺,您可慢著點兒!”
“讓開,朕還沒窩囊到連路都走不動!你快給朕宣於謙進宮!”
“回萬歲爺,各位大人早在禦書房外候著您了!”
背後傳來他們高低不平的對話,剛剛將茫然趕出大腦的我不禁歎然,好快,隻短短兩日也先便率領瓦剌精兵攻破紫荊關了,從此京城將無險可守。
看來,皇城風雨欲來,隻不知如何花落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