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綠換了一襲淡青色宮裝,有點點翠綠碎花綴邊,不算華麗,卻是秀雅脫俗。在那稍稍綰起的黑發中插上那支紫琉璃簪,別上幾朵小巧的珠花,簡單不失清逸。這已是她打扮得最為繁複的一次,要是往日,她幹脆用絲帶束起來便是。
窗外清風嫋嫋,不時還能聽到鶯兒雀兒幾聲清脆啼叫。秀兒和小椒站在一旁,看著站在窗前的人兒,一身飄逸的淡青色在眼前之人身上,不顯一絲粗簡,卻是有種令人移不開眼的風韻,與窗外的一片青翠融為一體。連秀兒也不禁疑惑,難道是因為小姐常年居於深山,已把山上的毓秀之氣吸盡……
……
斯綠看著朱昂伸來的大手,微微頓了一下,蔥指從水袖中探出,覆在他溫熱的手板心,他的手掌略微粗糙,厚繭輕輕廝磨著她的柔荑。她的手纖弱無骨,滑如凝脂,雖然隻勾住她的幾隻白指,他仍能感到她手心的冰涼,與他手中的熾熱形成對比。
在他的攙扶下她踏上馬車的駕板,坐入馬車,把手指從他手掌輕輕抽出,自然得不留痕跡。朱昂心頭愕了一下,俊朗的臉龐還是一如既往的驕傲桀鶩,隻是劍眉輕挑,手把剛剛一直藏於袖間的事物慢慢取出,正欲開口。
“謝謝。”斯綠先吐出一句,她的聲音圓潤悅耳。
朱昂掌心驟冷,他雖麵不改色,但從他的冷眸中不難看出他的絲絲惱怒不悅,“不要說這兩個字。”聲音低啞似微微壓抑著什麼。正從袖裏取出的事物已到袖口,又再縮入袖中。
斯綠沉默不語。麵前,她的夫君,那個自詡傲視天下,令人聞之氣餒,望之膽怯的邪肆王爺,難道就不習慣於接受人生最簡單的一聲道謝?看著他淩厲上馬,居高臨下,她隻能輕歎,他的生活中,就連呼吸的空氣,也沒有幾分真誠嗎?
也許就是因為沒有,才不需要,才會拒絕……
元宵宮宴設在白天,晚上則是各府裏自行設宴慶祝。元宵佳節,雖是白天,不及晚上的燈紅酒綠,火樹銀花,春城的街道明顯比往日繁鬧。
穿過一街又一街的喧囂,車外逐漸清淨,馬車停下。
車外是巍巍宮門。
下車時,朱昂隻是一把抓過她的手腕,把她拉下,不及上馬時的小心翼翼。他沒有說什麼,揚長而去。
夫君啊,你如此倨傲的背影裏,到底包裹著怎樣的孤寂啊……
……
元宵宮宴實質上是家宴,皇室家宴,參加的隻有皇室成員,就連一些關係稍遠的郡王也不列於名單之上。
而在宮宴前,女眷們都被邀到皇後的鳳安宮,皇室子弟就會先行到大堂聚會。
大朔皇宮,雕欄畫砌,一磚一瓦,都被這輝煌的宮闈熏染出絲絲逼人的貴氣。位於皇宮中心,也是整個大朔皇朝的核心,龍華殿。
鳳安宮,則是在龍華殿正後方,在那片繁花似錦的後宮中猶如一棵大樹,緊緊靠著龍華殿,幾百年屹立不倒,然而,它又默默依靠著前方,那棵更高更雄壯的大樹。
在宮女的帶領下,斯綠正欲踏上玉階,卻有些躊躇。看著那金燦燦雕著金鳳的牌匾,那幾根粗實的嵌玉大鳳柱子,就是天下女人望之仰之慕之奪之的地方……可又有誰會從那滿堂的輝煌,看出那匿於金玉底下的鮮紅……帝皇無情,卻不容妃子無情;妃子若是有情,卻不能忍受帝皇的無情,到頭來,不知是應有情還是無情……這些,在攝政王府裏已是屢見不鮮,更何況是世上最複雜,女人最美最多的地方——後宮呢,而到今天踏進這後宮,她竟有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卻又止不住地感歎。
怔忡後,她還是隨著宮女進殿了。
……
“三皇妃到——”隨著一聲尖銳的傳報聲,斯綠踏入殿內,已感到四周異樣的目光,有驚訝,有好奇,大概大家都想瞧瞧,這個從未露麵的三皇妃到底長什麼模樣。最上席上,這鳳安宮的主人,麵容秀雅,歲月沒有從她臉上帶走什麼,也沒留下什麼,披著一襲金鳳祥雲寶藍羅裙,頭上鎏金鳳冠上的明珠熠熠發亮,雍容華貴之氣流轉。她看了斯綠一眼,微怔,淡淡一笑,笑裏沒有過多的喜悅,也沒有不悅,卻盡顯高雅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