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紫金香爐悠然吐霧,淡淡清香與桌上墨香交融一體,甚為和諧。
婢女秀兒研好墨,靜靜站在一旁。
斯綠提筆,凝眸細細端視紙上的墨竹,飄逸清新,細致傳神,筆鋒間是寫意情懷,雅意清新之情,翠風綠雨之感。又望望牆上舒浪的墨竹圖,舒浪筆畫更為勁利有力,墨竹蒼勁灑脫,行出竹的竿、踢出竹的枝、撇出竹的葉,偃仰起伏,濃淡疏密,前後穿插,交待得有條不紊,真實地刻畫出竹子在秋風中飄舉搖曳的情狀。
雖各有秋千,斯綠還是覺得舒浪的妙筆更勝一籌。但舒浪還是笑笑,“你女孩子家,勁利、巧媚中饒有韻致的筆情墨意,心平氣和,縱是我也難有這般意境……”
輕歎一聲。暗香浮動。
過了今天,就靜了。今天,正是舒泳的大婚的日子,與公主的大婚。
心中還是有絲不安,太靜了,不像舒泳的性格。還是……
別去心中的另一個不想觸碰的答案。過了今天,順利過了今天,就靜了……
擱筆走向舒浪的墨竹圖前,不禁歎息,這樣的妙筆丹青,筆筆傳神悠遠,問這世上能有幾人可及?
忽然瞥到旁邊一幅字,心裏怪道,何時多了這樣一幅字?取下細看,是首詩,書法雄渾有力。
一筆一劍橫在手,
兒郎熱血上心頭。
不複蜀漢何須恨,
一點玄墨倚滄洲。
詩中就是寫一些男兒揮灑熱血幹一番大業,很普通。但……
怪哉!心裏不由怪異,又說不出道不明有何怪。正詫異著,隻聽到窗台啪啪作響,一白鴿拍翼飛入,秀兒一見,機警抽出綁在鴿足上的小竹筒裏的紙條,遞給斯綠。
斯綠伸紙一覽,果然,舒泳他堅決不讓她安靜!
斯綠一身男裝,策馬正往杏花林馳去。
亂點醉紅山杏發,平鋪新綠水蘋生。杏花林是大朔南邊山林。可如此風光。斯綠卻無暇且無心顧及。
舒泳逃婚!父親飛鴿傳書告知。本來舒泳愛公主與否,是否成婚,都與她無關,她也不會理會。不過想想其中的利害關係,那是皇家公主,這樣逃走就是公然給一國之君的皇上難看,藐視皇權,那是誅九族的大罪……而父親也預料到她不會坐視不管,她一出竹林,就有人牽著快馬等候。
襄莊王府一百三十多條人命啊,二哥,你真的不顧一切了嗎……
想到這兒,斯綠加快速度。
杏花林,是斯綠第一時間想起的地方。小時候,舒泳就常帶她來杏花林放紙鳶,還燦爛地笑著說,聽說杏花林的深處是方世外桃源,以後我就帶你到那……他那陽光般的笑聲猶在耳邊……舒泳啊舒泳,我的二哥,你可知道你這樣子,我隻會更心痛,更無奈,更不想見你……
娘親懷著她嫁入襄莊王府,她不是父親的親生女兒。但在名義上,她還得叫他們一聲哥哥……
別去那世俗的禮教道德,他與她隻能是兄妹,隻會是兄妹……
果然,在那零零杏花間,俊逸身影遙遙佇在那裏,呆呆眺望藍天,眺望著……孤獨遺世,如同一尊寂寞的雕塑……
聽到馬蹄聲,依然眺望著,仿佛隻有那片藍藍的蒼穹是他夢縈神往的唯一天地。
斯綠翻身下馬。公孫舒泳淡淡道:“這樣的天色,配上蝴蝶紙鳶就剛好……”
“蝴蝶再美,終是紙鳶,無論飛得多高,身上的線依然牽引在地上的人手裏。”斯綠也淡淡應道。
公孫舒泳驟然轉身,抓住斯綠雙手,“隻要我們離開,離開這裏,那我們就是蝴蝶,不是紙鳶,可以自由自在……“
“紙鳶就是紙鳶,扯斷身上的線就會掉下來。也不可能變成蝴蝶,因為我們生來就不是蝴蝶……”化蝶的代價,他們付不起……
“說到底,你依然不肯跟我走,那時候你說會跟我一起到杏花林深處,尋找那方淨土,你承諾過的,你承諾過的……你心中還是隻有他……我到底有什麼比不上他……”公孫舒泳嘶吼著,想起往事,眼神又開始散渙,猶如一頭受傷的小獸,散發出一種愴然,令斯綠心裏一點一點抽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