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色迷蒙,煞是醉人。
案上墨香浮動。借著微醉的酒意,狼毫筆下行雲流水。
最後一筆豪邁鉤出。執筆人收筆微怔,突然縱聲大笑。
管家欲上前稟告,見狀又不忍打攪,一時不知進退。多久了?多久沒見主子如此爽朗大笑……
但正事要緊,待笑聲停下,立刻小心翼翼地上前通報,“爺,二爺和五爺請爺過府一敘。”語氣恭敬。
“知道了……”頓了頓,是三哥回來的事吧?他一回來,二哥和五哥又開始草木皆兵了。瞳眸中笑意斂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
放下手中的筆,視線又掠過案上的字,不禁又浮起一絲暖意。
管家滿腦疑惑,見主子大步邁出書房,不禁好奇瞟向案上。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寬兮綽兮,猗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為虐兮。
詩經《淇奧》?這有什麼好笑的?不過就是寫君子如竹嘛……
……
鵬回關,是大朔朝邊境要地,向西便是西漠,地勢險要,兩邊是崴嵬高山,有如一道天然的屏風。月色微茫,傾灑一地,猶如細沙。
隱淡夜色,三皇子朱昂手中的赤魂劍尤為妖豔,那抹如火的殷紅,是他飲飽吸幹的鮮血,貪婪,靡麗。右耳垂上的紅寶石璀璨若火。
比赤魂劍張狂的鋒芒還要霸氣的,是朱昂那雙桀驁不馴的鷹眸,配上冷峻的麵容,狂至極,卻又冷至極。就連敵軍也不由自主的懾於那種屬於王者的雄霸眼神,倒退三分。
春野中的風還夾雜著微寒,蕭蕭呼鳴。
黑夜中,朱昂如炬的目光落向遠方,方向直指帝都春城,儼然在那莽蒼間是一片金瓦紅牆。赤魂泛著的熒熒赤光也格外妖魅,一旁剽悍黑馬也感到主人渾身散發的邪氣,跺跺金蹄,搖搖腦袋,低低地嘶鳴幾聲。
“傳令三軍,初三日午時必定到達帝都,凡午時還未進入春城城門者,格殺勿論。”話畢跨馬奔馳,冷魅邪肆的嗓音還在微寒空氣中回蕩。後麵五十人馬策馬跟上,沙塵滾滾。
“將軍……”副將望著那遠去的昂揚背影,輕歎一聲。初三?不就還剩半個月?不是說一個月內返回的嗎?怎麼……
背後一把冷冷的聲音,“將軍的命令,你照做便是。”毫無溫度。
“……是,陸將軍。”
打勝仗了,怎麼會隱隱感到一種密雲不雨的感覺?
……
斯綠下了馬車,凝視著那塊牌匾上四個金燦燦的大字:“襄莊王府”。
依舊是那扇寬闊大門,依舊是那幾級灰階。今天看起來,那扇鍍金大門卻猶如一口無底的黑洞,不知通往何方。
剛才在馬車中,透過小窗,已遙遙望見那片高牆,高牆外溢出幾絲蒼翠的春意。又一春了。她不是多愁善感,悲春傷秋的人,她喜歡笑,即使是痛,她也寧願笑出來,就像滿口黃連的人,想要拚命喝蜂蜜一樣。
她笑了兩年。今天再站在這扇宏偉大門前,原以為心底已平靜無波。卻還隱忍作痛。原來,她隻是麻木了兩年,捂住耳朵,閉上眼默默過了兩年。蜂蜜再甜,喝得再多,還是沒能把苦澀去掉,因為苦在心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