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洛陽來客(1 / 2)

美人香浴,粉肌****。滿屋子彌漫著白茫茫的霧氣,細嗅之下竟透著一股濃鬱的山茶香。那是常年用曬幹的山茶花沐浴,形成的香馥味道。聞之令人神往,心生愛慕。霧氣之下,是腐朽與陳舊的木桶邊緣,堂堂洛陽張氏嫡女,揚州廬陵郡周府外孫女竟然窮到用磕磕巴巴的木桶洗澡,隻能說在府中地位低下,或不受重視。但張星月絲毫未被影響,沐浴後用一大塊棉布細細擦拭墨發上的滴滴水珠,雪白修長的手指靈活穿梭,一黑一白對比濃烈。

乳母王氏打簾進來,夜風將屋裏的霧氣吹散了些,星月剛泡過澡,額頭滲出一抹細汗,咋一吹風,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王氏趕忙將簾子放下遮嚴,取來心衣伺候她穿戴。大紅色的心衣幹淨整潔,正麵用銀色絲線繡了一幅蝶戲山茶圖,星月有些詫異的看了眼王氏,“哪裏來的錢?”

這不怪她。寄人籬下十四年,再好的親戚也成了仇人。周府平時分給星月她們的衣食布料,甚至不如周府的家養奴才好。看得見的曲裾深衣就已破舊不堪,看不見的心衣裏衣更是補丁累累。主仆兩人隻好做針線活貼補開銷,像這樣好的一塊平織絹,刺繡精致,是絕不會拿來自己穿的。

王氏沒有搭話,又將一件茄紫色繡白花的曲裾給星月套上,並細細捋平前襟與下擺,才滿意的端詳起星月來,星月五官明豔,臉型瘦削,行動如弱柳扶風,卻不給人病懨懨的感覺,反而能激起人強烈的保護欲望。

見王氏不搭話,星月扯著她的袖子不依不饒,烏黑的眼珠向右狡黠的轉了轉,一個念頭忽然冒出來,“你不會是去求周管家了吧!”乳母王氏長相秀美,雖年過四旬,仍風韻猶存,周管家經常趁著分配衣食之際對王氏打諢揩油。

意識到這一點,剛還默不作聲的王氏連忙搖了搖頭,“沒有沒有,姑子馬上要去洛陽,怎麼也不能穿著打補丁的衣服叫人看笑話。這布和銀線是奴婢做了兩個月的繡活換來的,幹淨得緊。”

“哪裏嫌你不幹淨,”張星月隻恨自己不爭氣,不得外祖母恩寵,讓身邊的人都跟著被人輕賤,“隻是不想你那麼辛苦罷了。這麼好的平織娟,肯定費了不少錢,晚上你又舍不得點燭,一雙眼睛都要熬壞了。”

星月這樣說,王氏哪裏不感動?“不要緊,隻要姑子能得郎君青眼,奴婢就是熬瞎了眼也值得。”

兩人正說著體己話,一個婢女闖了進來。張星月住的院子破舊潮濕,常年散發著一股木質腐朽的黴味,周府的奴婢無不避之不及,哪次傳話不是隔著院門嘶喊。這個婢女估計是新來的,才會如此冒失的闖進來。潮濕的霧氣嗆得她一連打了幾個噴嚏,但並不像姐姐們說的黴臭欲嘔,空氣中的山茶味反而有些甜,讓她的人和鼻子都為之一震。張星月直直的看著這個闖進來的異類,這麼晚了又要整什麼幺蛾子?

小婢女名喚小翠,將將進府兩月,知道張星月在周府不受待見,但還沒來得及生出一雙勢利眼,恪守著主仆的禮儀遠遠對著星月一拜,算作施禮,聲音細如蚊叮:“老夫人請姑子到前廳去,洛陽張府的人到了。”

張星月主仆本就對小婢女深夜傳話心生警惕,聽到洛陽張府的人到了,臉上凝重的表情頓時一鬆,感覺所有的磨難和隱忍都到了盡頭。

“是父親!父親派人來接我了!”正和乳母說著去洛陽的事,沒想到父親派來的人就到了,星月顯得十分激動。立刻就要往前廳奔去。還是王氏尚存一絲理智,拉住星月的手道:“姑子慢些,待奴婢替你綰好發再去不遲。”

星月這才發現自己還披散著半幹的頭發,對王氏害羞一笑,乖乖坐在凳子上讓王氏綰發。因為星月還未及笄,王氏給她綰了個雙螺髻,配合身上的曲裾,發髻間嵌進一根同色絲帶,行動間好不靈動。

待主仆收拾妥貼到前廳,已是兩刻鍾後。周府的當家主母夏氏著一身深灰色長衫,外披一件棗紅色比甲端坐上位。她下首坐著星月的大舅舅周寅,周寅的對麵則坐著一位管家模樣的陌生人,星月猜想他可能就是父親派來接她的人。

“外祖母,”張星月走上前去對夏氏一拜,又轉向周寅的方向道:“舅舅”。夏氏嫌星月耽擱太久,眼珠子不自覺的向上翻了翻,右手輕輕扶了扶髻上的深桔色珠瑪瑙步搖,但臉上卻看不出喜怒。她隨手指了周寅下首的位置讓星月坐下,王氏則站在星月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