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這般的殘，這般冷清。仿佛大門永遠隻是向著陽光敞開著，卻從來沒有一個人肯上前，肯走近來。我在這樣的屋子裏倍感孤寂，竟慢慢學會放棄忐忑與不安，隨遇而安著看落葉滿地。
我開始喜歡月城，冷落的喜歡。
常常隻是一個人安靜地坐在角落看天，看地，又或隻是看看看飛花。花已亡，在風中墜落，四散在空氣裏，憑添許多香。一如既往的隻是忍耐，習慣在遐想中過活。沒有所謂愛戀，也不再對誰羨慕過。
流年似水總繁華，揚花落盡，川水息流而下。
對於這樣的人生，我的人生，不知道是該痛苦或者憂鬱的人生。似乎覺得那不是我的人生，隻是不斷地聽到有個聲音在告訴自己，我是一個外人，一個局外人，僅此而已。除此之外，我還能為自己做些什麼？是真正走入故事裏吧？那殘酷的故事，心影留痕。
我一直覺得和南是個有智慧的人，不同他人一般的給人以安雅，令人有種曉風殘月般的錯覺。他有種很特別的氣質，深沉而安靜。注意到他是因為察覺他同莊賜很和得來，有時候我覺得他們更像朋友。一種半生而不熟卻又時常在夜半更鳴舉杯對酒的朋友。該相遇的時候相遇在對的地方，不該相遇的時候忘卻彼此在心中的記憶。偶爾會在一個無名的深夜裏遇上那樣的他們，我便停下來，在一旁偷偷看著，看著他們臉上同樣憂傷的表情。可能會被他們發覺，又可能他們永遠也不會發覺。
這夜裏交雜著幾分醉意，不是夜醉，是心醉。
忽然變得好想喝酒。
我讓月沙在屋外空曠處放置了三個酒杯，杯裏裝滿蓮尚爺爺親手造的陳釀。坦白地說我不喜酒味，至於為什麼突然會產生這種欲望？我也不知道。聽人說了一醉解千愁，可能，就算隻是一種消遣也好。
指尖無意識在桌上轉動著，我問月沙：一個人喝酒叫寂寞，兩個人喝酒叫什麼？
叫一起寂寞。
你知道嗎？
我都知道。
那為什麼我要你擺了三個酒杯。
因為，你以為那樣一來就不會寂寞。
深吸一口氣，我沉默著。她看到我這副模樣，低語說著，奪仙，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眉目低落。
我抬起頭：你又知道嗎？好久都沒聽人叫過我的名字了，除你之外。月光空無彌漫著是那麼讓人著迷，還未飲酒好像都已經醉到不行。我爬在桌上全身鬆軟的像一條蛇。
你又那麼感傷。好了，應該提起精神來，振做一點。
感傷？也不至於吧。月沙，猜，他們會來嗎？
他們？她說，突然跑過來抱住我。
月沙的懷是年輕的，是那麼溫暖。曾問過自己為什麼總是害怕一個人，為什麼總是喜歡與旁人一起。答案是，因為害怕。就像現在這樣，如果沒有人，心會抽畜。
她說：奪仙，無論結果如何，請答應我，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一個人，哪怕這個人是我。眼淚掉下來。
我伸出手幫她擦幹：你又哭了，從何時起變得這麼愛哭？
因為你的想法總是那樣天真而簡單，讓我總是放心不下，在不停地擔心，擔心你會受到傷害。
你要我不要相信，誰都不要相信。那麼你的，你我可以相信嗎？
她輕托起我的兩腮，說：至少現在，請你相信我。
這夜忽然跑來的熱鬧，篡改了往日冷清的場麵。夜風涼透，杜風帶著和南走進繡樓，輕而易舉地摧毀這死一般的寧靜。我一直以為他們定會到來，隻是嘴上裝著不明白，明明懂也懶得承認，這種心情你們能懂嗎？
我用輕紗摭住半張臉，不讓他看清我的容貌。我今日沒有易裝，以他的眼力，想必不論怎麼改也會被看個通徹見底，我說：你猜，這張臉上會有什麼？
你告訴我那張臉上會有什麼？
我不知道，所以我問你。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反問你。
你想看嗎？還是你想知道？
見得到見不到都隻是失望。如果是你，你會怎麼選擇？
第三種選擇，就是不要選擇。要不要喝酒？三個人，兩個酒杯，空一個。
你知道不知道有一種酒叫做忘歸酒，據說喝過之後可以忘歸。因為酒性太猛，總是讓人三杯倒地。試問一個已經爛醉如泥的人怎麼可以安然找到回家的路？
我知道有這種酒，蓮尚爺爺釀的酒，是他們祖上三代人的花了百年創造的心血。有人說這酒很神奇，好像被施了魔咒。雖然酒醒的時候還是會頭痛，表麵上跟普通的酒一樣也沒什麼區別。可是你隻要喝過一口，就會知道它到底好在哪裏。
在我這繡樓裏隻有一種酒，就叫忘歸。仿佛是個很特別的名字，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為了它而忘記回家的路。酒，是一種好物，卻可以讓人頹廢不振。
酒壇拆封，酒氣四溢。
我要這酒，不是我買來的，不是我求來的，更不是我用了什麼東西換來的，是蓮尚讓她爺爺送給我的。那該是個善良的老人，胸中懷滿祖孫之情。
而後，我的那段記憶是空白，醒來之後隻有著強烈刺骨的頭痛。發生了什麼？我不清楚。隻是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有關和南。也許吧，可能有人曾在我的耳邊說些什麼，以至於我在似夢非夢的幻象裏用眼睛觀看起整個故事。竟隱約明白，當年和南不辭而別的理由。
坐在床上，頭發痛。
怎麼了？月沙說。你已經睡了整整兩天。
頭好痛。我怎麼了？
醉了。你從來沒有喝過烈酒。
我摸著額：月沙。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好的，我不打擾你。
夢，或者現實，排山倒海地湧過來。
坐在回憶上，觸摸最美麗的臉。
而今，我是誰？
我終於明白，為何多年前她第一次見到我怔住似的往後退了三步，然後哭了。她說：請原諒我，因為我不想死在你的懷中。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哭了，為什麼？”
“因為我第一次見到你就知道你是我一生的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