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有一種草天生下來就是讓人采摘的,不是花卻勝似花的芬芳。因為長得太漂亮了,總讓人想要忍不住對它伸出雙手。後來終於有一天,世人忽然發覺,停止對它了的采摘,而那草卻已在不知不覺間枯萎,死亡。世人後悔,因為他沒有在它最美的時候采摘了他,在它最驕豔的時候擁有了它,也在它枯死的時候親手埋葬了它。
我出生的那一天是個真正的下雨天,無源而起的大雨意肆意翻飛著,密集而纏綿。天空陰霾又薄情的冷落,那驕傲似雪一樣地劃破長空。母親溫柔的嘶吼著,她用盡全力終於聽到一個女嬰的啼哭聲。散布在她臉上的汗水令她筋皮力竭。
她看到我,這個令她期待已久的孩子。
她說:我的女兒,今天我終於見到你了。那雙手如海棠花一樣柔軟地擁著我入懷。我聽到她的聲音,喚醒我對這個世界最原始的記憶,拚了命的發出聲響要與她應和。似乎在告訴她我第一天來到這個世界著了魔般的欣喜。
她說:我的孩子,你應該安靜,不必如此急於睜開雙眼,看到眼前的浮躁與不安。也許它原本並不如你想象中那麼嬌媚。但是請你相信,隻要有我,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保護你,哪怕用去我的生命。
然後昏迷沒有知覺。我知道,她太累了,真的太累。疲憊地縱容自己的神智陷入昏沉,她睡著了。身上是一股讓人著迷的馨香,教我久久不能忘懷,似乎永世不忘。所有人都因我的出生而給這座如死一般寂寞的宮城帶來殷紅般的欣喜。他們張燈結彩,肆無忌憚地喧鬧著,盡情宣泄心中的無限喜悅。他們談論,私語,這個國家未來的皇後,輸寫曆史,延續曆史。宮城美麗如蝴蝶般飄落,寞舞如虹。
那時的我還並未曾睜開雙眼。隻是感覺到一個男孩,他正朝著我走來。小心翼翼地抱起我,將我小小的身子包裹在他溫暖的懷中。我在他的懷中傾吐,焦躁,鼻息裏是他身上散發是和母親不同的芳香。他說:我的妹妹,請你快快長大。然後吻了我的臉,我的麵頰。那一吻是宿命的,輕輕像他多年之後的新娘蔓延而去。
我哭了,很大聲很大聲地哭了。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我的哥哥,後來我知道他叫莊賜。是個溫柔如水的男子,時而凜冽如冰。
仿佛有種情感在糾集,關於我和他宿命的緣。不安加劇著變得愈衍愈烈。這一切的陌生都會令我恐慌。雖然我熟悉莊賜,但也隻是於他,僅此而已。終將後悔如此羨於來到這個世界,它並不如母親曾經告訴我有花開有鳥飛過的樣子,隻有人,好多好多的人。
我哭著,大聲地哭著。那哭聲淩亂,絲毫沒有章法。長久的沉默令我昏厥,我盡力呼喊,不停在向誰索取。沒有落下我的淚,在假意縱橫。
或許在我出生的時候,曾經與喂養這個世界的神擦肩而過。他微笑著來到我的床前,帶著一張如風一般沉寂的臉。寒風穿過,透心冰涼。他的輪廓是優美的,弧度宛若天邊的彩虹。空中高掛,雨後初晴的不食人間煙火。隻是神不允許我,愛上這個如花一般美麗的男子。若真是那樣,就便是我的罪過了。
他在我的耳畔,輕吮我的名字。他叫我:奪仙。
是的,那是我的名字。父親賜於我最美好的祝福。他高高的淩駕於萬人之上,托起我幼弱的身體,對眾人說:從今天起,我就叫奪仙了。接著,我聽到那祈求推崇的聲音有如排山倒海,從四麵八方朝我襲來。他們呼喚我,對我叩拜,待我如神一般的禮遇。
他說:奪仙,請記得我,我叫熒匿。飄逸的長發,輕落在我的額上,如花一般低低啜泣著。它們觸碰我的臉,我的感覺,令我倍感憂傷。
我不能出聲,卻依然想要問他:為什麼?
他笑著,輕輕把我放在床邊然後消失不見蹤影。就像落葉隻是為風而寂寞,而風隻是要告訴你,過了這個季節那就是秋天。
你,喜歡秋天嗎?
我不知道。
宮城裏的秋天是枯萎的黃色,漫長又漫長。
我叫奪仙,自幼在宮城裏長大,生活過得庭院深鎖,幾乎三步不出閨閣。我與我的哥哥都是這皇城中的貴人,他叫莊賜,是隻能唯一的皇子。七歲之前我們未曾見過。那屋簷是高漲的,它咆哮的鄙視,沒有翅膀,我不能飛。隻能呆呆地站在這屋簷之下,等風吹,等雨過,牢籠困鎖。正如化蝶卻不能破繭而飛,若繭不能破,那蝶又為什麼而存在呢?這未免也太可笑了。
小時候我常常在想蝴蝶來自哪裏,又終將去至哪裏,我能化蝶嗎?將原本寄居在塵世裏的肉體變得輕盈,施展著嬌美帶著花紋的翅膀飛離。想去看看別人家的房頂,花和綠草。想去聽聽峽穀裏風和流水的聲音,等我看到的時候我這隻蝴蝶也該到了壽命了吧,可是,我很高興。
我,都不能走出宮城,一步也不可以。
母親說:這是規矩,你認吧。
隻是這規矩流傳了多少年,多少代。我隻知道,已經好多年,好多代。一些人死了,一些人活了下來,一些人出生了,一些規矩還流傳到現在。然後規矩隻是規矩,它處心積慮的封鎖後人,讓他崩潰。就像我死了,我的骨灰淪為塵土了,這個世上再沒有我了,可是規矩留了下了,它將我的靈牌駐守在宮城裏。我走不去,也不可以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