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城,李家鑼鼓喧天,四坊右鄰全聚在李家門口,看著小廝們忙著擺放花炮,隻等著花轎一到,就開始燃放。
眾人交頭接耳,紛紛議論著。李家少爺年初才中的舉人,不足三個月就再娶嬌娘,真是雙喜臨門啊。
眾丫頭小廝都忙得腳不沾地,恨不得爹娘多生一雙手一雙腳。李家老爺生性最是刻薄,不到年節極少打賞。可如今是少爺大婚,總要看在少爺少奶奶的麵上多打賞些,哪怕是夫人小姐們不穿的衣服首飾呢。
誰敢不兢兢業業,誰又能不做出忙忙碌碌之狀?
李府後門一個偏僻的院落走出來一個瘦小的十一二歲的丫頭,衣著破舊,隻梳了簡單的雙抓髻,一邊步履匆匆的朝前院走,一邊用衣袖抹著眼淚。
隱約的聽見了喜樂之聲,接著是鞭炮炸開的聲音。是喜轎來了。少爺一定是身著大紅吉服,騎著高頭大馬,接回了他的新娘。他好似全然忘記了他曾經娶過妻,如今他的結發妻子在他娶新人的歡笑中獨自哭泣。
這丫頭瞪圓了雙眼,雙手緊握成拳,死死的盯著前院的方向。
忽然身後破敗的屋子裏傳來了一個女子的咳嗽聲,接著是略微沙啞的女子虛弱的喊:“小玉,扶我起來,小玉……”
叫小玉的丫頭立刻鬆了拳頭,調頭跑進屋裏,說:“小姐,你要什麼?”
笑若半倚在床頭,摸索著床沿想要下床,見小玉進來,停住不動,說:“水。”
小玉麻利的倒了杯水遞給笑若,是涼的。笑若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喝了兩口就放下茶碗,重新躺了下去。
小玉呆怔怔的看著笑若,一陣心疼,聲音哽咽,說:“小姐,你聽見什麼了嗎?”那是少爺啊,少爺又娶了新人。
笑若隻是一動不動的躺著,仿佛什麼都沒聽見。
小玉看著骨瘦如柴的笑若,一顆心絕望成了千瘡百孔。怎麼辦啊?她家小姐是這天下最溫柔最美麗最癡情最多才的小姐啊,今年才十六歲,嫁進李家不到半年,就從如花的姑娘折磨得病體纏身一夜白了青絲,如同老嫗。
她痛,她疼,她恨,可是她無能為力愛莫能助。有時候她恨不得替小姐去死變成厲鬼索了少爺的命。
可是那又如何?拿什麼來換小姐明亮的眼睛,拿什麼來換小姐甜美的笑靨,拿什麼來換小姐健康的身體,拿什麼來換小姐一生的幸福?
少爺啊,小姐她不是你的仇人,也不是擦肩而過的陌生人,為什麼青梅竹馬長大的你,變得這麼絕情?
男人都是薄情的嗎?男人都是見一個愛一個的花花公子嗎?為什麼十幾年的感情抵不過一個女子背後的家族支撐?
你逼小姐為妾,還嫌不夠,夜夜聽著她的哭聲,你就如此的從容?你對她冷若冰霜,還嫌不夠,竟然任她病著漠然置之,連個大夫都不請?你囚禁她還嫌不夠,竟然不許身旁的人在一邊服侍,要飯沒有要水都無。
少爺,你還是不是男人?
小玉一跺腳,恨聲道:“小姐,我今天豁出去也要見少爺。”
笑若沉聲說:“不許去。”沒人回應,再看時,小玉已經跑出去了。她頹然的躺著,眼角幹澀,再沒有一滴淚。
小玉這一去,是注定要死了的。可是她自己都要死了,還怎麼去管小玉?這丫頭,真是天真啊。她以為幾句話就可以勸動那鐵石心腸的男人?如果能,何至於自己會落到這樣的地步?
深夜,後院卻如死一般的靜,沒有燭火,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門吱呀一聲開了。今晚沒有月,淡淡的星光照進來,折射出了一個高大的人影。是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