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浮萍,兩耳喧囂,伴佛燈之前了塵緣,還你一滴淚
半輩潦草,三言珠璣,入本紀之後歎命短,給我半生崖
橫批:請跪安
不知何年何月,有這麼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屁話,讓人笑掉大牙。三行字刻在一塊泛黑的青石板上,講述了一場風花雪月的執手相看,淚眼婆娑,讓所觀之人無語凝咽;感歎著一生抱負隨歲月腐朽,繁華入沙,想著再活五百年,玩轉這片大好江山。不知過了多少個年月,青石板輾轉流年埋入黃土,心有不甘的露出一角,下地幹活的鄉村野夫被它絆了一跤,拿起鋤頭,把這一角砸的粉碎,平入地麵,罵罵咧咧的走開。青石板從此掩入黃土,沉入黑暗,上麵雜草遮覆,黃了青,青了黃,風一起,衰草枯揚。
青石板埋入黃土難見天日,但是這句話流傳了下來,而且寫進了這個小山村文家的族譜。村裏人稱“書癡”的風不素給文家重修族譜的時候,看到了這句話,覺得值得玩味:前一句寫給一個癡情女人,隨自己以夢為馬的漂泊半生,豈是一滴淚就能還得了?後一句寫給孤傲的自己,把自己看成了入本紀的帝王,倒是有點秦皇漢武的味道,不知道是否功名相當?也許應該改成:
一世浮萍,兩耳喧囂,伴佛燈之前了塵緣,還你一滴淚,夠否?
半輩潦草,三言珠璣,入本紀之後歎命短,給我半生崖,足矣?
“文家出過這樣的人物?”,他看著族譜,掰著煙熏黃手指頭數了數,掰到了腳趾頭也找不出個讓他心潮澎湃的人物,他搖了搖頭。文家以後能出這樣的人物?他想起了常被文家的“客卿”項禦馬老爺子看重的文皮皮,這小家夥除了偷自己的筆記撕下來擦屁股,怎麼看怎麼一無是處,還是搖了搖頭。
風不素學貫中西,飽讀詩書,悟出的人生哲理認為,寧靜安逸也是一種死亡的存在形式,一處山村平靜了太久極容易墮入死寂。這個村莊的人們下地幹活回家吃飯的兩點一線上,些許的樂趣就是上山打獵深潭釣魚,有本事的還能采來絕壁上的山茶,回來泡上一壺解解乏,吃完晚飯之後思念點欲望,和自家娘們在床上一番雲雨,看似的平凡其實透著死亡的萎靡氣息。——關於這一點,風不素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是酸的,老婆死得早情有可原,麵對村裏的媒婆文紅綃的數十年獻媚如一日,他總覺得這女人心懷鬼胎而有所顧忌,心有所想但不敢明目張膽的攬入懷中,覺得有失君子風範;但是文紅綃這位嫩白尤物就如同懸在梁上的紅心白肉,吊足了他清淡了多年的胃口,自己想玩個暗度陳倉偷個腥怕晚節不保,畢竟山村那層窗戶紙已經破破爛,遮不住別人的眼睛,土牆塌的塌,陷的陷,呼呼漏風掩不住別人的耳朵;沒王婆的搭橋牽線,又沒西門慶的那活兒和那膽,心中糾結,強憋著欲望隻能在書中沉淪,尋找顏如玉作意-淫陶醉狀。讀書人的高傲讓他覺得這裏的人大部分不可救藥,突然間想到了“請跪安”,他笑了笑,這山村的人不正是“群畜道德”下的行屍走肉,自成一套的禮義廉恥入了骨頭,有一個人走出來,就能站在高處,讓他們感到別扭,但又不得不頂禮膜拜,跪下稱臣。文紅綃的堅挺的胸,幾十年下來,從行雲山的雙峰,變成了兩團如爛泥的贅肉,這其中的過錯,名義上是歲月這把殺豬刀的雕刻砍琢,實際上是那張貼在讀書人臉上的遮羞布總是不能扯。
他苦笑一聲,點了一支有過濾嘴的香煙,拿起從風老太那邊求了十幾年求來的翡翠綠竹壺,喝了一口甘冽泉水泡出來的絕壁山岩,算是排解了一下吃不到肉的憂愁,歎息之後,繼續修文家的族譜。這也就是幫文老爺子修族譜有如此好的待遇,若在平時,不說自己要卷零碎的煙絲,就說那產量少得可憐的絕壁的山岩茶,也是自己消受不起的,就如同此刻文紅綃的滾圓屁股的幻影在眼前晃來晃去,隻可遠觀意淫,絕沒有走進褻玩的妄想。
此時的文家大院裏,五歲的文皮皮從外麵跑回來,額頭上還帶著青草葉和青草汁,不管後麵的孔姨喊著“別摔著,慢點跑”,他屁顛屁顛的來到了書房,小鼻子像聞山裏的野花似的貪婪的做了幾次深呼吸,小胸脯起伏了幾次,感覺自己終於可以恢複到和趴在草叢裏看項爺爺鬥狼一樣呼吸均勻氣定神閑,他才拿起了象牙筆筒裏的軟毛筆,在一張宣紙上憑印象寫下了上麵的一幅對聯。這幅對聯裏他有好多字不認識,隻是憑著過目不忘的記憶記住了筆畫,怕忘了,才一路小跑回了家。
文皮皮貪玩,文家大院已經翻了個底朝天,再沒有犄角旮旯能勾起他的求知欲。今天一大早,他就背著包,拉著比自己大兩歲的四象叔出了門,先是來到了風不素的家,兩短一長的敲門聲,門裏露出個小腦袋,那是自己的內應風茶,在風不素做著春秋大夢,還沒發現自己閨女胳膊肘往外拐的時候,文皮皮已經從書呆子桌子上撕下了昨天晚上剛寫的幾頁紙,遞給四象叔兩頁和一個塑料袋,去茅房讓他拉塑料袋裏,用紙擦屁股去了,臨走還不忘把沾了屎的紙貼在廁所的土牆上。接著他拎著兩人拉的屎來到了經常欺負他和四象叔的文壯壯家的西牆那,文壯壯他爹文癩子橫行鄉裏,把廁所通在牆外,弄得臭氣熏天。看著四象叔拿著石頭,他擺了擺手,捂著鼻子指了指塑料袋,爬上了牆頭,把西牆抹了個遍。不止一次的被石頭崩了一屁股的文壯壯的媽,有了臨敵經驗,不敢先蹲廁所,今天先上了牆頭,想著探頭看看外麵有人沒有,結果手剛攀上一多高的土牆,就沾了一手的屎,開始扯著嗓子罵那兩個笑得天真爛漫的小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