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過來的時候,我躺在似曾相識的病床上,身上到處綁著繃帶,脖子上、手腕上、心口上、小腹上、稍一動彈,渾身的血液都在翻騰激蕩,仿佛立馬就要迸裂開似的。我這才想起自己在船上被雙鴨山刀客砍了不下二十刀,而且刀刀都離要害隻在毫厘之間。一想到自己被這般神乎其技的刀法從頭到腳洗禮了一遍,我竟情不自禁的笑出聲音來。
笑聲引來了我的老相識,一位劉海萌呼呼的護士小姐,她眉開眼笑,用手做了個打針的手勢。
我笑著對她打招呼說你好啊,兜了一大圈,我又回到起點了,人生果然是一個不斷循環的圓圈!
她說虧你還笑得出來啊,你差點就死翹翹了呢!
我說沒辦法不笑啊,有時候連我也不知道陳我痕這個生命體究竟在想些什麼。
她說那件值得讓我的後代傳唱的事,你是指全城撒錢日嗎?
我點點說沒錯。你喜歡嗎?
她說喜歡啊!全城撒錢日……簡直就像是所有夢想的綜合體!整座城市的天空都飄舞著鈔票,風一吹就綻放開去,比煙花還要絢麗!我當時激動得都要尿褲子了!你知道嗎?那天本來一直是烏雲密布的,厚厚的積雨雲鼓脹得跟黑麵包一樣,雷聲滾了一遍又一遍,聲音之大像是大氣層炸開了一個巨洞似的,但死活都沒下一滴雨水,市民都認為這是奇跡,是上天要成就全城撒錢日!
我說確實是奇跡……本來全城撒錢日已經完蛋了,是我用自己的“死”換來了全城全城撒錢日的“生”呢!我生死未卜的消息以及市長和我握手的內幕是“池塘之底”的人在微博上散布的嗎?
她說不是的,是軍方的發言人出來為你澄清真相的喲,我們軍區首長以前在東北擔任生產隊隊長的時候,似乎向陳愛花奶奶求過婚呢,而你這次又從煤窯裏解救了他的外甥女,他一來是因為受了陳奶奶之托,二來也是真心感激你,所以就讓軍方的發言人在電視上為你澄清了“握手事件”的來龍去脈。末了,首長還率領他的士兵在鏡頭下撒錢了呢!那根本就是在變相宣傳撒錢日嘛!
我哈哈大笑說你怎麼知道陳奶奶的這段秘辛?
她說上次陳奶奶和小摩西來住過一回啊!我陪她說了一宿話呢!
我這才想起來,偷遺書那天晚上,陳奶奶和小摩西確實來過一次。
她把一份報紙交給我說瞧瞧吧,這就是那天的報紙。
我接過報紙草草看了一遍,正要合上時,一瞥眼卻看見了社會版的內容——海邊發現兒童浮屍,據證實,六個孩子都是來自申精市的同一家兒童福利院,他們的屍體在兩天前被發現時已經在海裏泡了十天以上,警方是根據他們的隨身物品判斷出了他們的真實身份,警方發言人稱這是一起集體自殺事件。
旁邊附有孩子們生前的照片。
我心裏感到一陣莫可名狀的悲哀,嘴裏不停叫道不對不對!你們不是陪小芳去看奶奶的嗎?為什麼要自殺?世界不合心意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去改造它啊!為什麼要自殺?你們應該要在這個時代裏奏出可以讓我感到欣慰的最強音啊!為什麼要自殺啊?
護士小姐見狀忙從我手裏奪過報紙說你冷靜一點,一會兒笑一會兒哭的我應付不來啊!
我這才發現自己的眼淚已經像江河決堤一樣湧了出來,渾身的傷口仿佛都要裂開了,喉頭猶如被人硬塞了一坨棉花,一口氣喘不上來,我撲通一聲摔倒在地。
護士小姐高聲叫道醫生!你快來啊!別再摸魚了!要死人了啊!
我正痛苦得要背過氣的時候,背上突然被人用力拍了一掌,發出啪的一聲悶響,胸口的悶氣便源源不斷的吐了出來,胸口仿佛敞開了一扇天窗,舒暢得猶如浴火重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