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人間幾度秋(1)(1 / 3)

靈峰是個很美的地方,山巒疊嶂、雲霧繚繞,繁花似錦,山澗溪流。靈峰隻有春秋兩季。春來了,蜂蝶翻飛,滿眼青翠,這春一來便是一年兩載。可季節變換卻是一夜之間的事。白晝交替,待晨曦浮上,原本的青青翠意轉瞬已成了金黃的山脈,滿地墜著紅紅的香果。

靈峰一個秋,山下已五載。待春再次來臨,已是五年之後的事了。

秋兒明日便要隨娘下山,今個兒一早便坐在風箱前,邊拉風箱,邊望著窗外那兩隻吵嘴的喜鵲,想著山下是個什麼模樣。

“爐灰都抹在臉上了。”

秋兒“呀”了一聲,才發覺娘已站在窗外,瞥了她一眼。秋兒用胖乎乎的小手摸了摸臉頰,看著粘在指頭上的灰,卻朝著娘吐了吐舌頭。

“去給你爹送藥去。”

秋兒“哎”地答應了一聲,便小心翼翼地端起碗,掂著小碎步,往西邊的小屋去了。

秋兒還未進門,便聽到屋裏戒尺的聲音,她不由打了個哆嗦,聽著戒尺的聲音,秋兒有點兒肉疼。門縫裏望去,爹爹正在被師公打,爹爹呲牙咧嘴,卻對著師公嘻嘻地笑著。

師公隻是搖搖頭,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便轉身出來了。阿秋見師公走遠了,才從門後悄悄探出頭,朝屋裏望去。坐在輪車上的爹爹也瞧見了她,忙朝她招了招手。

秋兒高興地跑了進來,爹爹張開手,秋兒便撲了過去。

“我的乖囡囡,這就是你娘給你做的花衣裳?”

秋兒從爹爹身上下來,原地轉了兩圈,“我娘做的最好看。”

爹爹卻噗嗤一聲笑了,“她也隻能糊弄糊弄咱兩。”

秋兒不知衣裳的陣腳密不密,隻知這花衣裳是剪了她娘一件衣裙做的,那衣裙上繡著好看的花,秋兒非常喜歡。

“孩兒方才見到師公打爹爹了。”

爹爹聽聞,卻撅了撅嘴,有些難為情地撇過臉去,“下次再看見就捂著眼睛,看多了起針眼。”

“板子打在爹爹手上,卻疼在孩兒的屁股上。”

爹爹喜逐顏開,“我家秋兒嘴最甜。”

秋兒卻忽的敲了敲腦袋,說了一句“糟啦”,轉身跑開了。等再回來,手裏端著那碗早已被遺忘的湯藥。

“爹爹喝藥。”

秋兒他爹卻皺了皺眉,又往身後躲了躲,“不喝。”

“娘熬得。”

“就算是秋兒熬得,我也不想喝,喝藥還不如要了我的命呢。”

秋兒癟癟嘴,委屈地要哭了,“爹爹要是不喝,娘問起來該怎麼辦?”

他爹忽的打了個冷顫,不由地朝窗外望了望,見外頭並沒有人,才長舒一口氣,“那我也不喝。”

秋兒見他爹這幅模樣,卻轉了轉眼珠子,忽然想起了什麼,往他爹身上一趴,抱著爹爹的脖頸,小嘴在臉頰上一啄,又把藥碗端了過來,“爹爹,您每回喝藥都要親親,秋兒給您一個大親親,爹爹快喝藥吧。”

看著眼前粉嫩嫩的娃娃,他爹滿心歡喜,隻歎了一口氣,“哎,秋兒要我死,我也得去呀,更何況是喝碗藥呢!”

見他爹不痛快地喝了藥,秋兒這才放心了。敦促爹爹喝藥是秋兒的每日功課,隻要爹爹喝了藥,秋兒這一天也便大功告成了。

秋兒最近總是小心翼翼地,她爹和她娘很久都沒有好好說話了,她就成了傳話筒。

“秋兒,問問你娘什麼時候做飯?”

“秋兒,問問你娘還要在外屋睡到什麼時候?”

“秋兒,問問你娘是不是忘了自己還有相公?”

“秋兒,別說是你爹讓問的。”

“秋兒,跟你娘說一聲,就說你爹想吃糖餅了。”

秋兒兩條小腿都要跑斷了,坐在西房門口邊抹頭上的汗,邊說,“爹爹還是自己去問吧,秋兒實在跑不動了。”

秋兒說話間,抬頭便瞧見了不愛笑的她娘。

“師公要考你背藥材,你可都記好了?”

秋兒眨了眨眼睛,“呀”了一聲,卻咧著嘴嘻嘻地笑著。

她娘隻瞪了瞪眼睛,“還不快去背?”

秋兒一溜煙就跑了,她可沒去找師公,師公長得慈眉善目,對她和她爹可不夠好。但娘說,師公是她們一家的恩公,要好生侍奉。

秋兒坐在房前的石頭邊上,摟著大花狗,抬眼看天上的星星,靈峰上的星星最好看,一顆一顆,星光閃閃。秋兒年歲小,但已認得很多星宿,就這樣癡癡地望著天,慢慢的竟然睡著了。

秋兒不知是誰把她抱進屋子的,睡得朦朦朧朧中,還能聽到她娘在和她爹吵嘴。一句一句的,聽得不夠分明,秋兒翻了個身便又睡去了。睡夢之中,秋兒隻覺得爹爹又把她摟的緊了些,秋兒往爹爹懷裏蹭了蹭。

靈峰上天亮的早,若是趕上好時候,還能看到佛光。秋兒是被她娘從被子裏揪起來的。打著瞌睡眼的秋兒任憑她娘給她紮小辮,穿衣裳。待洗了把臉,秋兒才清醒過來。

師公給秋兒的小包裏塞了幾顆糖豆,捋著白花花的胡子說,“回來還要考你藥材,要是背不會,可要打屁股了。”

秋兒瞧著包裏的糖豆,早已不知師公在說什麼。隻看到遠遠坐在輪車上的她爹,正悄悄地抹眼淚。秋兒拽了拽她娘的衣袖,她娘看了她爹一眼,隻是推了推秋兒,說道,“告訴你爹,咱娘兩最遲半個月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