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的芳草早已是蔥蘢可人,芊綿開去便是青翠的碧海。不知名的零星白色野花夾雜其中,風過處,草浪一波波湧起,便恰似波尖上的朵朵浪花。柔情蕩漾的一泓碧水掩映其中,夕陽橘紅色的餘暉傾瀉下來,瑰麗的光芒籠罩著這草地,水波也就頗有了半江瑟瑟半江紅的景致。一座略顯破舊的小小的木棧橋承接著夕陽從水麵上鋪過來的那一道霞光,與一條小小的石子路一起延伸到遠處。
就在那霞光與棧橋交接的地方,一雙白皙而小巧的赤足在水麵上拍起了圈圈漣漪。大大的寬簷田園草帽隨意擱在身邊,晚風吹起了幾縷柔軟光滑的長發,在夕陽下閃耀著明亮的光澤。一小圈白色的鑲著蕾絲的薄紗荷葉邊從窄小的黑色短外套下露出來,在風中翩然飛舞。
沈立夾著畫板從遠處過來,凝神屏氣,在水邊的草地上停下了腳步。他正對著長長的棧橋,輕手輕腳支開了畫架。
時間一分一秒地無聲流逝,夕陽也在一寸寸地移動,已是暮色將至了。在微涼的晚風裏,夕陽一點點沉入湖的對岸。那些碎金樣的光點在粼粼的水波間躍動,漸漸融成一片消失了。
“許小姐!許小姐!”遠處傳來幾聲焦急而模糊的呼喊,長長的尾音漸漸散去。沈立抬起頭,見橋頭亭亭立著那個人影,披著滿天的萬千霞光,身後就是那一輪似被油彩抹上紅暈的沉甸甸的太陽。逆著光,他看不清她的臉。但這一瞬間,他腦子裏麵忽然就浮現出了《洛神賦》裏的句子,這會兒他想當年曹植若真的看到過洛神,也一定是在這樣的黃昏,隻有這樣的黃昏,才能催生出那樣驚豔的句子。
那身影從那漫天霞光中一步一步從棧橋頭走下來,走到了草地上,才朝遠方那個移動著的黑點揮了揮手,那黑點便急速向這邊移動,漸漸近了,看得出大致的身形輪廓。沈立就這麼站在畫架前,看著她低下頭。
她站在他的畫架邊上,看著那張畫,卻沒有移開目光,半晌才道:“畫得真好,沒想到我也成為了風景。”畫上雖是背影,芳草斜陽碧連天,那一泓粼粼的清波碧水前,漫天的雲霞都似是隻為了這一個窈窕身影而設的天幕,卻又渾然一體密不可分,不知是那身影顯了那景致,還是那景致襯了那身影。
她抬起頭,這是一張白皙恬靜的臉龐,卻並不是那種讓人驚豔的好看,至少不是剛剛那樣從壯麗輝煌的夕陽中走出來的驚豔。沈立看著她的目光,她站在眼前的這一刻,讓他震動,甚至勝過剛才那刻。那種美,是一種景,雖然難得,卻總不過是過眼的雲煙,流轉與相遇都不過是天地之間的巧合;而站在他麵前的這個人,卻是他用過去的歲月雕刻出的完美時光,他不知道那麼多那麼長的思念要用什麼來表達,就隻有看住她,一句話也不能說,一句話也說不出。
他等著她開口。她現在仍舊很美,卻讓他覺得陌生,她連一絲一毫的美都不再同他以前所熟悉的她的美有任何重合,她是她,卻又好像不是她了。她看著沈立,微微一笑道:“我是許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