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郊外,天空中飄著蒙蒙細雨,已是春暖花開,芳草連天的清明時節。
一柱清香,一杯濁酒,以及那無名墳塚之前立著的兩個人。
宋瑄一身黑色錦袍,沒有打傘,任憑雨絲密密麻麻地輕吻著他的發梢額頭。他一直靜靜佇立,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那座孤墳。
雲燕郡主死在了吐蕃,而她還沒有嫁入皇宮,進不了皇陵。林寧現在是宮裏的寧貴妃,所以就連一塊碑,他都無法替她立下。
但是這對雲燕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簡簡單單,不留痕跡。開春之後,墳堆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綠色絨毯,點綴星星點點的野花,生機盎然。就如同她那樣,永遠充滿著活力,她應該得到了她想要的自由了吧?
宋瑄彎了彎嘴角,墨玉色的眼底流露出的是心痛不舍,還是欣慰羨慕?連他自己都不清楚。隻是他知道,自己的心,如同她一起,埋葬在了這裏。
“若謙,我們回去吧。”他淡淡地歎了一句。
兩個人,依舊沒有打傘,在紛紛細雨之中,漸行漸遠。
隻是那個背影,一如既往的孤寂。
直到那兩個人消失在了視線裏,才有一男一女,從藏身的岩石之後現身出來。
那個男子仍舊穿著他最愛的玉色長袍,執著一柄紅色油傘,傾向他的前方,任憑雨絲密密地淋濕他的肩頭,也毫不在乎。
他身前的輪椅裏,坐著一位十六七歲鵝黃衣裙,皓齒明眸,如出水芙蓉般清麗動人的少女。而這位少女,竟然是本該躺在那座墳墓裏的雲燕!
雲燕等了一會兒,估摸著那兩個人已經走遠了,才轉頭對玉麒麟嫣然一笑,“玉爺爺,我們過去吧。”
玉麒麟怔了怔,點頭莞爾。
輪椅車滾過青石板小路,雲燕在自己的墓前停了下來。在玉麒麟的幫助下,上了一柱香,插在宋瑄的那住柱香旁邊,火星跳了兩下,終究被雨點打滅了。
在雲燕完成這一係列儀式之後,玉麒麟才忍不住在一旁插嘴嘀咕,“真是的,哪有人給自己上香的,不吉利。”
雲燕回轉過臉,滿不在乎地一笑,“我才不怕呢。隻是……”她忽然收了臉上的笑意,轉頭看著宋瑄留下的供品,眉宇之間染上了淡淡惆悵,“總覺得,有些對不住瑄哥哥,讓他這樣傷心……”
玉麒麟挑了挑眉毛,“你後悔了?”他的語氣裏有幾分不滿,更多地卻是害怕。
雲燕猛地搖頭,一臉誠摯地望向玉麒麟,“才沒有。對於瑄哥哥來說,這樣反而是件好事,隻有讓他認為我們死了,他才能真正得到解脫。”
玉麒麟彎了彎嘴角,寵溺地摸了摸雲燕的頭,“丫頭用不著內疚,你那時候也以為自己是真的死了吧?”
“嗯,”雲燕點點頭,“我以為玉爺爺也死了……”說到這裏,她不禁有些眼眶微紅。
“傻丫頭,”他在她麵前蹲下身來,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眼裏含著溫柔,“你也不想想,若不是我一心求死,宋瑄能抓得到我嗎?我在離開深淵之穀的時候,早就想好對策了。”
雲燕氣鼓鼓地撅起嘴,“你還敢說,什麼都不告訴我,害得我這樣傷心,害我差點要嫁到皇宮去。”她說著,憤怒地揮舞小拳頭。
玉麒麟笑著一把捉住她的手,“你那瑄哥哥那麼精明,要是早給你知道了,你覺得你能瞞得過他的眼睛?”
“我……”雲燕一時語塞,心裏也知道玉麒麟說的是對的,隻是嘴上仍舊逞強,“總之,騙我就是不對的!”
“是是是,”玉麒麟笑著刮了下她的鼻子,衝著她調皮地眨了眨眼,“傻丫頭,你放心好了。我不是說過,不準你嫁給別人,我要是真的死了,也會從墳墓裏爬出來的。”
雲燕被他逗樂了,嬌嗔道,“哼,我就是不嫁給別人,也不會嫁給你這個鬼魂喲。”
玉麒麟一挑眉毛,“反正你現在也是鬼魂了,不嫁給我這個鬼,還有誰敢要你?”
雲燕噗嗤一笑,“好一對孤魂野鬼哦。”
“可不是。”玉麒麟眼眸晶亮地彎著嘴角。
雲燕忽然想到什麼,收了臉上的笑,幽幽地歎了一聲,“隻是想不到,這世上還有假死藥這種的東西,方無涯真是一個奇才。”
“是啊,”玉麒麟也跟著歎了一聲,“隻是可惜,他鑽了牛角尖。”
“想想他滿手鮮血,卻救了我兩次,我真不知道該感謝他,還是該討厭他。”雲燕心裏有些矛盾地不是滋味。
“唉,我又何嚐不是?”
“對了,”雲燕眨巴著眼睛,“在那之後,他就再也沒出現過了嗎?他去了哪裏?”
玉麒麟搖了搖頭,露出一絲苦笑,“你問我,我去問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