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天寒,尤是早間與夜裏,最是凍人。
謹秋又比尋常人都畏寒,是以披了蜜蠟黃折枝牡丹披風姚氏仍不放心,怕她受凍,又讓葛媽媽回正屋取了貂皮暖耳過來,又讓寶笙趕緊備了暖手爐。
一番拾掇,一行人方朝東園去。
卯時初,天色還暗,兩名二等丫鬟在前頭提燈引路,謹秋扶著姚氏,走在後頭,母女倆隨意撿著話說。
“姚姨娘,五姐姐!”一道甜脆脆的嗓音卻是驀地從右後方傳了來,
姚氏與謹秋停住腳步,回身望去,便瞧見一行人提了燈正也朝她們的方向走來,是三房那支,還有餘姨娘母女,而方才開口叫她們的,便是三房二姨奶奶柳氏之女,甄謹儀,也是府上最小的姑娘,過了年才虛十一。
“餘姨娘,三嬸娘,柳姨娘。”謹秋朝三位長輩福了福身子,甄謹汐,甄謹柔,甄謹儀也都朝姚氏福了福身子,叫了聲姚姨娘。
幾位姑娘間又姐姐妹妹的互相招呼了一番。
“儀姐兒年紀最小,這眼神勁兒卻是我們中最厲害的,方才老遠瞧見前頭有人,儀姐兒便說是妹妹與秋姐兒,走近了一看,還真是你們倆。”餘氏拿捏著帕子掩嘴而笑,
姚氏也笑,“是麼?咱儀姐兒的眼睛真好。”說著摸了摸儀姐兒的腦袋,
儀姐兒笑的眉眼彎彎,走到謹秋的麵前,拉了她的披風,歪著腦袋得意道:“才不是我眼神兒好,是我鼻子好,五姐姐身上有一股好聞的香味,所以我老遠便聞出來了。”
謹秋原本對這個長相水靈的妹妹便偏愛,聞言,不由笑了,目光滑過她拽著自己披風的小手上,謹秋探手在她手背上摸了摸,果然一陣冰涼。
“手這般涼,怎地也不拿個暖手爐捧著,回頭長了凍瘡才有的好受。”謹秋輕念了一句,
柳氏滿臉無奈,在一旁接道:“這孩子,皮壞了,讓她捧個手爐跟要她小命似的,如何給她都不肯要,回頭非真凍出凍瘡來吃了苦才曉得後悔。”
“小孩子頑皮也是正常。”三夫人蕭氏笑著勸了一句,柳氏無奈一笑,
謹秋卻擔憂她將來真生凍瘡,“你前幾日不是一直說我屋裏那對掐絲琺琅錦雞好看,我贈你如何?”
甄謹儀一雙葡萄大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似乎不敢置信。
這幾日,她往容秋苑跑的特別勤快,她喜歡五姐是一事,還有一事便是那錦雞,她喜歡的緊,但又還懂些分寸,不好腆著臉問五姐要,是以日日過去瞧那錦雞一眼也好。
其實謹秋早便看出來了,正準備尋這幾日便送了她,今日倒是個巧日子。
“姐姐真要送我!?”甄謹儀簡直高興壞了,
“儀姐兒,不許——”柳氏剛欲阻止,卻被姚氏拉了住,姚氏淺笑道:“又不是什麼貴重物件,你莫要掃了孩子的興致。”
那邊甄謹儀正高興,哪還聽得到柳氏說什麼。
謹秋點頭,“自是要送你的,不過在那之前,你須先答應我一件事。”
“姐姐說什麼我都答應你!”
謹秋料到她會這般說,彎眼一笑,從披風中拿出自己那個暖手爐,遞到謹儀手裏,“這個便是我要你答應的,日後天寒,你斷不可再頑皮,出門定要捧著這個手爐,你可做得到?”
想著那對錦雞,甄謹儀哪還有再拒絕的念頭,忙不迭地連連點頭,逗得姚氏等人一陣好笑。
“娘,這到底走還是不走了?大伯母、王姨娘她們怕是都已經在大祖母那兒了,去遲了,還不知道她們背後如何說咱們!”一直站在餘氏身後的甄謹汐攏了眉,不耐開口,
她從小便不喜甄謹秋,近來更甚,也不知她使了什麼妖術,祖母從前不喜她,如今對她卻寵的緊,比二房嫡出的甄謹蘭還好!
而此時,所有人的注意力又都在她身上,甄謹汐能不生氣嗎?
一生氣,就容易犯渾,口無遮攔!
果然,這話一出,三房那支便都沒了聲音,三夫人蕭氏唇角的笑收住,柳氏與姚氏也都抿了嘴。
餘氏胸口一悶,卻是氣自己女兒怎麼能說出這樣糊塗話來!
若隻論事,這話也不是沒道理,可此時此處,哪輪得到她說這些?而且方才她那一番話,多少都帶了對大房不敬的意思,若是讓多嘴的婆子丫鬟聽了傳了出去,大房那支不單會說汐姐兒不分尊卑,缺少禮教,說不定還會將矛頭指到餘氏身上,指責她教女無方,甚至嚴重的,還可能說那些話都是她在背後教的汐姐兒!
一想到這些,餘氏胸口那團火便更旺了,語氣嚴厲,“你三嬸娘和兩位姨娘都還在這兒,哪輪得到你多嘴指手畫腳的!太放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