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氳在煙雨中的金陵靜謐美好,秦淮河上笙歌之聲此起彼伏,潮濕的氣息緊緊裹著絲竹管弦,任憑何人吹拉彈唱,樂曲總是意料之中的俗氣。
一柄描畫著雙飛燕的紙傘停在岸上圍欄後,圍欄被細雨衝刷的蒼白滑膩。
畫舫上的官妓謝琳琅被身邊男子身上的酒氣熏得半醉,臉頰緋紅地,一邊拿了手去扇風,一邊扭著腰肢慢慢地踱出船艙,瞧見岸上的人,便綻放出一個如花笑顏。
“快靠岸,薛學士來了。”
謝琳琅清脆的歡笑聲響起,船艙裏一陣騷動,隨後,方才還攬著謝琳琅歡笑的男人立時整了衣冠,衣冠楚楚地冒著細雨站了出來。
岸上,原本隻是路過金陵,下定決心來看一眼就走的薛燕卿疑惑不解地看著謝琳琅的笑容,緊握著傘柄,轉身要離去。
“薛學士?薛燕卿!穆燕卿!燕卿!哥哥!”
船越來越近,謝琳琅的呼叫聲也原來越清晰,薛燕卿心裏越發地不解,十年了,十年不見,謝琳琅不恨了?還是她隻盼著自己將她救出火海,再顧不得其他的了?
“老爺,該走了。”老管家薛令看了眼船上半老徐娘的女子,又看了眼那女子身邊堆著笑等著結識薛翰林學士的男人,看那男人腦滿腸肥,不由地歎息,紅顏易老,謝琳琅如今能陪的,也隻能是這樣的男人了;且,這樣的男人來找謝琳琅,大抵也是為了看看當朝翰林學士的原配是什麼模樣吧。
“鄙人乃是有怪才之稱的蘇州傅驚鴻,見過薛學士。”船上的男人不曾想過能親眼看到下任宰相不二人選的薛燕卿,臉上堆滿了驚喜。
薛燕卿張了張嘴,手指抓在滑膩的圍欄上,多年不見,青梅竹馬、舉案齊眉的畫麵浮上心頭,“琳琅……。”
“老爺!”薛令瞧見因傅驚鴻的話,秦淮河上許多的歌女、嫖客向這邊看過來,臉上露出緊張的神色。
薛燕卿抓著圍欄的手指一鬆,握著傘柄的手也是一鬆,那柄精致的紙傘就飄入了秦淮河裏,在染滿了脂粉氣息的秦淮河上打著轉。
薛令趕緊將自己的傘給薛燕卿遮上,自己整個身子淋在雨中,緊跟著薛燕卿向轎子走。
“哥哥救我!”
一聲撕心的叫聲傳來,薛燕卿身子一頓,耳朵裏聽到四麵八方傳來的議論紛紛聲,頭也不回地上了轎子,待進了轎子,手指搭在窗子上,想撩開簾子看一眼,終於又收了手。
“哥哥……啊!”
一聲尖叫傳來,薛燕卿終於出了轎子,待要多走兩步,就聽薛令說:“她掉下水了,老爺放心,有的是人來救。”
薛令也不知道如何稱呼謝琳琅,謝琳琅曾做了他十三年的養女,八年的兒媳,若稱呼她妓、女、姐兒,他又實在喊不出口。
“去看看。”薛燕卿推開薛令,走到圍欄下,就瞧見船已經靠岸了,水裏有個人在不住地撲騰,半天,水裏出來兩個人,卻是那早先自稱怪才傅驚鴻的男人摟著謝琳琅上了岸。
薛燕卿看向臉色煞白,渾身濕透了的謝琳琅,喉頭哽住。
“姐夫、姐夫!”其他船上傳來謝琉璃、謝玲瓏的呼聲。
“老爺,走吧。”下雨天,薛令額頭上卻開始冒汗,薛燕卿如今的身份,委實不適合跟一群官妓糾糾纏纏。
“……咳,哥哥,我有一句話要跟你說……。”咳出水的謝琳琅幽幽地看向薛燕卿。
薛燕卿指間因緊張有些發白,見許許多多的畫舫靠過來,不需薛令再催,一言不發地轉身,說了一個走字。
躺在岸上的謝琳琅有些怔愣,呆呆地看著薛燕卿的轎子慢慢遠去。
“咳咳!”謝琳琅忍不住又咳嗽起來。
傅驚鴻伸出手,握著謝琳琅被鮮血****的手,用力地將她的手指扯開,才見她掌心裏握著一片鋒利的刀片,想起早先自己不經意看見這刀片的時候,謝琳琅解釋說是修娥眉所用,如今不禁豁然明白這刀片的真正用途,拿了帕子將謝琳琅被刀片割出一道深可見骨傷口的手,便一用力,又將謝琳琅抱回畫舫之上。
船艙裏胭脂、酒水的氣息令謝琳琅徹底的醉了,麻木地一笑,麵目猙獰地靠在榻上。
“你何苦呢?”傅驚鴻一邊換著自己的衣裳,一邊看著謝琳琅的婢女給謝琳琅換上幹衣裳。他也曾聽說過謝琳琅與薛燕卿的恩怨,傳說謝家老太爺謝蘊任蘇州知府時結識同名寒門子弟薛蘊,二人結為莫逆之交,謝家老太爺提攜薛蘊,令薛家一家成了小康之家,二人一同寫書,最後終於寫出一本名震天下的《據經》,原本二人該一同揚名,誰知謝家祖上貪心不足,將《據經》據為己有,又網羅罪名陷害薛蘊,薛燕卿祖父含恨而終,薛燕卿之父逃過謝家追殺拿著《據經》底稿去京畿衙門告狀,卻被倒打一耙,冤死在獄中。十八年後,薛蘊之孫薛燕卿以穆燕卿之名高中狀元,忍辱負重娶謝家之女琳琅為妻,忍氣吞聲幾年,搜羅到謝家貪贓枉法、草菅人命、營私結黨的罪名,終於替祖父、父親報仇,改回薛姓,將謝家並早先與謝家勾結陷害他祖父、父親之人一網打盡。謝琳琅與薛燕卿義絕後,也隨著謝家其他女兒一同被貶為官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