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把刀劃破了厚重的布帛,刺耳的聲響讓人心神不寧。
如同做夢般的,這聲響掩蓋了我翻書的音律,掩蓋了我的驟然加快的心跳聲,甚至那一瞬間,世上所有的聲音都從我耳畔消失了。
唯有那尖利的呼叫聲,一遍一遍,像是枯藤一般纏繞在耳廓那邊,越來越清晰。
“小欒——快醒醒——”
劇烈的搖晃從地麵上傳來,霎時間這個意識空間裏麵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了,就連手上的書卷也變得極為不真實。
天旋地轉,我試著站了起來,然而那響動太大,讓我無法站穩腳跟。“哐!”劇烈的一聲響,是房梁塌了,粗重的木頭砸了下來,幸而我反應比較敏捷躲了過去,不然砸死我都跟玩兒似的。
眼前的一切都如同煙靄一般,越來越模糊,越來越不真實,一切的一切都如同我做的一個夢。
夢驚了,夢醒了。
等到周圍都安靜下來的時候,我便是從那意識空間裏麵幽幽地醒了過來。沉重的眼皮微微抬起,一眼便瞧見那刺眼的紅,和那被青絲遮住了半邊臉的妖嬈男子。
他垂了睫,一雙鳳眸之中滿是厭倦:“陸臨剛剛鬧的厲害,所以叫了你,也叫了簡瑤。你們兩個看著辦吧。”
他是想說……他要走?
覺察到這一層的意思,我忽然間有些畏懼了,他在這裏的時候我總會比較安心,若是他隨意地走了……我倒是像丟了靠山一樣。
可是我不能、不能讓這依賴滋生,盡管我知道,我需要他,真的很需要這麼一個人來陪伴我。
可這件事情跟紀乾樓沒有半點關係,我怎能那麼自私……
“咳。”
修習被突然打斷,自然是消耗了我一些氣力,如今我這麼一咳嗽,頓時覺得身體有那麼些虛弱。
於是我艱難地抬起了手臂,扯住了那殷紅色的袖角,輕聲輕氣地說:“走吧,師兄去做該做的事情吧,連累了你那麼久,也不該再把你禁錮在這裏了。”
皎潔的月光照在地上,為這偏房蒙上了幾分朦朧的色澤,我在這光束裏掙紮著站起身來,為紀乾樓打開了那扇門。
或許走出那扇門,我們就再也不會相見。
門外的世界,依然有公子歸,或許我也會站在那裏,跟其他的姑娘訴說他的風姿,說他是如何攝人心魄,教人淪陷在那溫柔的眼神之中。
門裏的世界,隻有寧小欒和陸臨,兩個人,一座城,或許以後我們再也不會提起公子歸,再也不會提起紀師兄,但我依然記得那個人,一笑回眸,一眼傾天下。
風千回,風千回,敢問公子歸不歸。
公子歸,公子歸,霜月枯榮又幾歲。
自此後聽風閣的公子歸,大概會重新成為一個傳說了吧,若有女子再見他,定然是像敘述神仙一般跟別人提及他。
門外月光亮堂堂,歲月不及你眉眼纖長。
“紀師兄,想好了麼?”
我隔著月光望了他一眼,瞧見那紅如嫁衣的衣衫漸漸地移動,從門廳到門檻,走得很是緩慢。
紅色妖嬈,著實配得上他。
即將邁出去門檻之時,他忽然回了眸,那鳳眸之中充斥著莫名的蒼涼與寂寞,一瞬間讓我憶起他在聽風閣之中的千年萬年。
一個人,寂寞至極了就把那扇子幻化成妙齡女子,取名梔柚,與她相伴相依。每天在閣中等待一個故事,等待有人求著他,他去完成心願。
若是沒有心願,他的心,便是沉靜如水。每天每天都落在那聽風閣。
那樣孤寂的時光,他是重複多久了呢?
我出神的時候,他的唇邊居然泛起了一絲苦澀的笑意,聲線依舊是嫵媚動人:“我本不屬於這世間。”
因了你,才停留於此。
不知為何,這是他的話音落盡之後,跳躍在我腦海之中的唯一一句話。
我是無法承受這福分了,讓他這麼一個神仙般強大的人物,隻因了我一人,而帶著那份孤寂停留在烏陵城,停留在這凡世。
眼見他笑,我便也跟著笑了:“小欒還是希望師兄能夠感受一下這凡世的溫情,多在凡世待上一些時日,說不定也會找到心儀的姑娘呢。”
“現在了,你還這麼說!”
帶著一些嗔怒,折命扇打在了我的額頭上,輕輕地,一點也不疼。
他目光灼灼,凝視著一個不確定的遠方,凝視著那灰藍色的天空,喃喃道:“記得我說,你值得溫柔相待。隻可惜了,能夠對你溫柔相待的那個人,並不是我。若有來生,我便做那個你愛的人,哪怕短暫如流星,也好過一生孤寂遙遙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