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街市,迎麵走來一隊士衛,他們走到雲翊等人麵前停下來,肅立。一個將領裝束的人恭敬地說:"在下豁罅關副將霍普,將軍得知宋國公子欒光臨覃邑,想請公子移樽將軍府一聚,特派小人前來相迎。請!"
雲翊笑了笑,拍了拍衣裳,回頭對浣煙說:"這將軍禮數周全,夫人就隨為夫一塊去拜訪吧。"
覃邑雖小卻也是正南正北、呈"十"字布局,將軍府在邑城中心。雲翊等人隨著霍普往西走去,路的兩道綠樹蔥蔥,飄著幽幽的清香,時不時飄落下點點的小黃花,落滿了一地。雲翊看了看浣煙,她低著頭、跟著他往前走,小心翼翼地落腳。忽而一陣風吹過,雲翊抬頭往前看了一眼,隻覺眼前一亮,不由地說道:"浣煙,你看!"
浣煙抬起頭來,隻見眼前星星點點的小黃花漫天飄散,如雨簾般在天地間連成一片,一直延伸到路的拐角處。她伸出手來任落花在手掌跳動,臉上露出了甜美的微笑,她小心地將手中的花送到鼻前,深深地吸了口氣說:"真美、真香!"
霍普笑道:"這條路叫‘花雨巷’,小人聽說這巷裏的桂花樹都是一位公主種的,有十來年了,每年這個時候整個邑城都是香的。宋國的梨花桃花能釀酒,我們豁罅關的桂花能做糕,那是一個香!"
"這一路的人家呢?"浣煙左右看了看問道。
"為了更好地觀賞、保護這巷子,五年前都遷走了。在覃邑,生意人家在東西巿住,官宦人家在北巿住,莊稼人家在南巿住,大家也都樂意。"霍普答道,"這十裏八邑的人家都趕著來等著看這桂花雨,吃這桂花糕,公子是貴人,一來便見著了。"
"夜裏也有人來?"雲翊見每棵樹上都掛著一個大紅的燈籠,問道。
霍普抬頭看了一眼燈籠笑著答道:"種這樹的公主膽小、特別怕黑,所以夕陽一沉,花雨巷就點燈。"
雲翊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霍將軍,不知這位公主現何在,托公主福,子欒能欣賞到這花雨,於禮也該去拜訪。"
"公子有所不知,公主隻是種樹人,她還未等到桂花開便遠赴他地了。普戍守豁罅關多年,也未見過。"
將軍府就在花雨巷的盡頭,雲翊早就料到入關有可能會驚動守將,所以準備了一份豐厚的禮品,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人竟是並州豪強罹氏少公子罹禾。
他們見過,罹禾虛長幾歲,當年華氏之亂時,他還是曹伯的侍衛長。他眉宇清淡,尤其是眼神空濛,像隔了一幕雨簾般極不清楚;皮膚白淨,腳步懶散,怎麼看也就是個承襲祖蔭的世子。可當年曹軍大司馬圍住東宮,罹禾騎著青驄馬拿著伏虎三叉戟站出來,他說:"你我是軍人,就讓我們在沙場一決高下吧。"他不僅眼眉淡,聲音也飄,但身手絕不慢,勁道也絕不小。雲翊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好對手,當年在芒碭山雲翊的師傅墨夷理曾說,縱觀天下英雄,身輕莫若宋朝,槍快莫若子欒。罹禾一點也不比雲翊慢,快、準、狠,一字不差。那一戰讓所有人動容,打了幾天幾夜,最後也沒人知道結果,找到他們時兩人都不醒人世,雲翊被俘,雲翊再醒來時就浸在血泊之中,其它公子世子全都死了,公子們的屍體就在身上、身邊,後來他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沒死,很多年來都覺得無法洗淨身上的血漬,而罹禾自那一戰之後也消聲匿跡,沒了蹤影,雲翊以為他死了,沒想到今日在這荒涼的關隘竟然相見,罹禾的眉眼更淡了,像一幅穿越了千年的石壁畫,讓人覺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