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十一點
這天晚上，時針指向21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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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心裏的計劃，靜靜地又思考了三個晝夜，終於在一個春日的黃昏裏。我對著你說：“什麼時間，我們再去寫生？而且，我們一定要去一個極好極好的入畫的去處！”
你根本沒有睬我，隻是依然兀自翻動著那些爬滿了黑字的書本，弄得嘩嘩響個半天，還是沒有吭聲。我知道，你是壓根兒把湧動的那種感情，故意壓抑在你的木然表情之下。當然，我也知道，你的真正心意，隻是我們都一直缺乏沒有找對機會。
我心領神會地走了。
我留給你一張紙條，那是我特意選擇的灑金的宣紙，仔仔細細地裁剪的，字是用了細毫軟筆無聲息地苦練了許久的、我頗為自豪的行草體。紙條的形狀是我得意的傑作。
我知道你還不知道我清楚地知道你不喜歡方方正正的呆板，正如你是一條活潑自由的山溪，不喜歡四季長流，也不喜歡在平原上九曲回腸，更不太喜歡投懷抱於汪洋。
我卻喜歡，正如不喜歡你所討厭的方方正正的呆板。
紙條的上麵我隻寫了一句話：假如有如果，那麼就使如果成為希望！
我知道，你看了的時候，留給我的表情一定是冷然若冬，然而你不知道，我從來不在乎你的表情，我隻在乎你眼神裏眨動出的閃光的流盼。
我一直想知道，那閃光的流盼，到底是為什麼？
你遲遲不對我做一個，哪怕就是憐憫的微笑吧？就是僅僅的一個吧，難道也不肯嗎？你可知道，你是對了那些盛開的，或是含蕊的，或是才想形成蕾的花兒？卻總是笑個不休呢？
難道說，我隻不過是你冷然的理由，難道說隻有我才是你唯一的冷然若冬？
如果這是真的，那麼，我甘願做你的一個冬天！
啊！我怎麼能隻做你的一個冬天呢？我要做你整個生命的冬天！因為我相信，冬天過去了，春天就會到來。
我願意用我整個冬天的生命，來換取你所有的春天！
也許，這是你對我的一種意施逆為。
在你的心田裏，我是你的一粒種子，一粒飽滿的種子，你在等待一個水量充沛的雨季。
雨季到來了，我這粒飽缺雨水的種子，才能吸個身子滾圓，然後撐破衣胞，把根牢牢抓入大地深處，把頭顱昂揚舉向天穹，然後在一陣沉醉的和風裏，開出燦爛如光的花朵兒來，而正是這樣的花朵兒，一定會使你不自由主地微笑向我來！
而我，可能在種子萌芽的刹那，無法抵住一隻在土裏做功的毛毛蟲。
我剛伸出根兒來，立時就被它尖利的嘴牙齧斷了。
我的分裂出的葉片，因此不僅僅是枯萎了，而且我這短暫的枯萎之餘，我的整條生命就此將消逝了。我的消逝，不是因為那隻毛毛蟲，而是因為你在我心裏的重量，太過於巨大，迫得我無法呼吸，無法自拔！
我就要睡下，因為明天我還要繼續課業，我還要去遮掩那些可能察覺，我內心起了微妙變化的老師、同學、朋友、路人不約而同訝異的目光。
然而，我獨自在居室裏，我不必害怕！我倒是害怕你靜無聲息地突然地走向我來，在我的窗下，為我輕唱著不眠之歌！
我驚懼地希望、若有若無地祈盼，但你一直遲遲不來！
我躺在床上，我翻過來覆過去，我一時睡不下去。
從窗簾的縫隙裏，我看見了霓虹燈們七彩的手，散散亂亂地伸進來，在我的窗裏要尋觸我這無知的慌亂了。
透過厚重的簾布，我聽到上晚班的人，疲憊地拖著雙腿，在清清的街上，踏出毫無節奏，但卻知足的腳音來。
嗒嗒！嗒！嗒嗒嗒嗒！…………
也許，他們不懂音樂，也無從自音樂裏找出節拍，從節拍裏覓出歡樂。可是，你知道嗎？他們輕快地賺著清苦的微薄的金錢，隻唯求一點兒肚子的飽滿，而永不清楚何為奢侈大餐？
你可能還不清楚，就是一個你看起來極其廉價的漢堡包吧！
他們要是見了，卻一定是叫不出它的名字來的。然而，他們偶爾吃著自己從石板上烙熟的麵食時，他們也一定還不知道，這樣乏味的吃食，在另一些人看來，竟然會是無比的豪奢並優雅之舉。
他們也有些怨恨，他們看不慣那些走路隻看天空，卻不看自己的腳板是否踩在了路上，隻顧天馬行空的我行我素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