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李逍遙重遊舊地(1 / 3)

第一回 李逍遙重遊舊地

輕輕的撥開日漸繁茂的雜草,李逍遙走到了破舊不堪的山神廟前。頹敗的牆垣、傾倒的神像、損缺的匾額,在在顯示了這間早已毫無香煙的廟宇,大概也是禁不起下一次的暴雨狂風侵打了。

放下了手中的柴木,深深的吐了口氣......一種永遠無法忘懷的傷感和思念依舊湧上了心頭,算一算,第一次見著靈兒,就是在這裏,好像是廿餘年前的事了......每次有了這種孤寂感,他總是感到特別的無助......

發呆的時間過得特別快,一晃眼間日已西沉,天邊隻剩下一抹粉色的殘霞餘光,李逍遙拾起柴木,走出廟來,是該回去的時候了。

忽然窸窸窣窣的幾聲,雖然聲音並不甚響,總算李逍遙近十年來武功沒有白練,也聽到了這點聲音,便撥草而進,尋著發出的地方前去。

眉頭一皺,怎麼有人伏在那個早就幹竭的井邊呢?李逍遙又棄下了木柴,扶起那個人,原來也不過是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罷了,人已經昏厥......嗯,不能棄他於不顧,李逍遙於是將男孩背了起來,奔回家去。

「憶如,去請洪大夫過來一趟。」一進門便在發號施令,林月如都還沒質問他怎麼去打柴打了一個下午呢!不過一眼瞥見他身後的男孩,便覺事出必有因,反正客店裏也沒有客人,便很自動的到二樓幫李逍遙開了一間客房的門,拉起被鋪,讓李逍遙將那名男孩置下了。過不多時,李憶如也已依命將洪大夫請到家中了。

把了一陣脈,洪大夫搖頭晃腦的,似乎診治不出什麼毛病來,說道:「這孩兒脈象正常,看不出來有什麼不對勁的,或者隻是身體虛,不過又不甚像......」  「沒毛病?」李逍遙眼神疑惑,這孩兒倒在井邊,莫不是渴暈了?不過餘杭近海,到處都有小渠,自古便與蘇州合稱『水鄉澤國』,會在這附近沒水喝,這不太可能吧?

林月如翻轉了男孩全身,除了明顯的幾處刀傷,也沒什麼不好的。忽然又想到什麼似的,輕輕的打開了他的嘴來,隻見到舌頭大紅,血絲如要蹦將出來,李逍遙一看到這種情形,便知是何情形,嘴唇輕輕動了幾動,若有似無的聲音傳到林月如耳裏,洪大夫和一旁的李憶如卻是聽不見的。

洪大夫看李逍遙嘴唇微動,林月如輕輕點頭,已知他二人江湖閱曆不淺,這怪病或許是看出了些眉目來,也就隨意取了幾丸鎮神藥,說道:「這病我是沒辦法的了,你們自己想法子吧,這三顆鎮神丸給你們,定時讓他服了,開太多也沒有用,接下來靠你們自己來了。」

李逍遙道了聲謝,和林月如直送洪大夫出門外,李憶如還是睜著一雙水藍色、澄明的大眼睛盯著這個不太像漢人的小男孩兒瞧。

洪大夫去遠之後,兩人並沒有回到屋內,林月如說道:「你有什麼辦法嗎?」李逍遙聞聲搖頭。

林月如接著道:「我倒有個法子,隻不知行不行得通。」李逍遙道:「你有法子就說來聽聽啊,總不能放著他不管......」

林月如這時卻遲疑許久,直惹到李逍遙奈不住性子,又問:「你不是有法子?不管能不能成,你先說了就是。」林月如這才道:「你自己要問的,那我才說的喔......去取紫金丹......」

李逍遙聞言,兩眼先是瞪得大大的,輕輕咬著下唇,一言不發地回進屋中,進房後便閉門不出了。林月如獨個兒站在屋外,時刻已晚,海港風大、又值盛冬,呼嘯之聲不斷在她耳邊響著,但她練得如此內功,這一點寒冷哪能侵她分毫?此時想起紫金丹,卻不禁機伶伶打了個寒顫。

想起四年前,一顆極其神效的紫金丹也治不了李大娘的癆病,李大娘又是一病不起,李逍遙馬上和張四又駕舟往仙靈島去,隻是這趟運氣差得一蹋胡塗,隻不過出海數百丈便是一陣陣大風大浪打來,饒是張四數年來掌舵技術大進,人又年輕力盛,竟也給翻了船。幸是二人水性俱佳,又是盛夏時節,雙雙遊回港邊,救回一命。孰知才上了岸,李逍遙便見林月如帶同李憶如來到,心中隻是大叫不妙,隻很簡潔的問道:「怎麼了?」林月如搖搖頭:「剛斷氣......」臉色十分戚然,李憶如伏在她肩頭,眼鼻耳眉全皺在一起,想哭又哭不出來的樣兒。李逍遙『哼』了一聲,也沒有回客棧去,反而到了山神廟去......這是他自苗疆回餘杭近四年來,第一次又到山神廟。之後,林月如竟是以她千金之軀,擔起一家生計,一點怨言也無。也不知過了多久,李逍遙自是大感疚然,這一輩子首次心甘情願的幫著客棧裏做生意,隻是幫助的對象已經換人了。

次日一早,林月如起床便沒見李逍遙的影子,知是昨天提起紫金丹,又引出他心裏兩件大事,也怪不得他要亂跑了。看過了那個孩兒,仍是昏著,喂了他一點稀飯和一顆鎮神藥也是毫無起色,但生意不做,可是無以維生,仍是照常開了大門。

下了門栓,打開門來,耳裏忽然輕輕了傳入了聲:「月如,上來!」這聲音極輕極輕,足見得又是李逍遙細聲喚她了。街坊鄰居大多已出來挑水澆菜洗衣,這句話他們卻是聽不見了。林月如向前幾步,抬頭一看,果不其然,李逍遙又躺在屋頂上了。

林月如輕輕一縱,到了李逍遙身旁,還沒說話,己聽李逍遙說道:「這趟我不知道要去多久,會盡快趕回來,和憶如說我同張四哥打漁去了。」林月如聽了,便知他已決心再上一趟仙靈島,沒來得及開口,李逍遙已躍下了地,直向港口去了。

到了港邊,李逍遙很直接的找到張四哥那邊去,他就是有空在港邊晃著......  張四見了李逍遙走近,笑道:「逍遙老弟,怎麼臉色這麼難看?」李逍遙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道:「四哥,今兒要麻煩你件事兒。」張四道:「嗯?有事就說啊,咱們多年的好兄弟了,何必這麼拘禮呢?」李逍遙呼了口氣,道:「我隻怕你會不願的,我想上仙靈島去。」

張四兩隻眼睛馬上瞪得像金魚一般,吱吱唔唔的道:「你......再說一次......」他深知李逍遙四年前沒能救回李大娘一條命,自此就鮮少再出海了,怎麼這回他主動來找自己掌舵,而且目的地竟然是仙靈島,當然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李逍遙也不厭其煩,又說了一次:「四哥,你沒聽錯,我想上趟仙靈島。」張四又問道:「莫不是你媳婦、還是憶如出了什麼事罷?」李逍遙搖頭道:「不是憶如,也不是月如,四哥你隻消說肯不肯就好了......」見了張四臉有不豫之色,深歎口氣,轉身就要離開,想再另覓他途了。

哪知他一步都還沒踏出去,張四已伸手搭著李逍遙肩頭,道:「逍遙老弟你確定嗎?這次出去,可不比四年前了,要是有什麼不測,當此隆冬時節,水性再好也是難保性命的。」看李逍遙並沒有回頭,毫無反應的樣兒,便知他心裏除了要上島去,於性命根本就不太關心了,接著便道:「好,你等我一會兒,我準備準備,巳時一到咱們就出發。」他自小和李逍遙交情甚篤,兩人都是一派江湖道義為上的相交方式,雖然張四沒能涉足江湖,講起道義來可不遜於任何人的。

在行船途中,李逍遙也把救了個男孩回家的事告訴張四,反正仙靈島有紫金丹的事,張四早也看出一些端倪了。至於去了一趟苗疆,帶回餘杭的伴兒從靈兒變成月如的經過,約約若若也提起過一些,總之張四是知道靈兒的確原先就是住在仙靈島上、也是他們口中原本的『仙女』了。

這天倒是風和日麗,海風也不甚大,以張四掌舵十餘年的本領,這點風浪輕輕鬆鬆的便應付過去了。約莫花了一個時辰,小船已泊在仙靈島周旁暗礁最少的岸邊了。

張四上岸下樁,取麻繩係緊了船,道:「逍遙老弟,你還是自己進去吧,我和這個島沒什麼緣份......」李逍遙並沒有回話,徑自往島內走去了。張四也不以為意,他明白李逍遙和這個島的情緣太過深厚,來到這兒難免神傷,自取了根釣竿,下餌釣起魚來了,這仙靈島素是人煙罕至,周邊暗礁又多,漁量之多遠勝其它海域,雖然身為用網的漁夫,偶而用釣竿釣魚也不失樂趣。

一進島便是廣闊的平原,李逍遙漸漸的加快腳步,到了竹林小徑的盡頭,已是健步如飛,山崖內的小草妖數量日增,李逍遙猶似沒見著它們一般,一晃身就穿過它們身邊了。

這一路走來,一般的窄竹狹道、一般的山崖絕壁、一般的碩蓮錦鯉、一般的桃花靈池、一般的仙靈洞天......李逍遙愈往內走,一顆心愈是消沈,不過這趟來了是要取藥救人的,隻得強自壓抑了,雖然已沒有求藥的『對象』了......

衝過了兩座橋頭的石觀音像,李逍遙在橋尾倏然止步,眼前到水月宮也不過七八丈遠,短短的花叢小徑上,牡丹生得愈發美麗......仙靈島不愧地靈之最,縱是無人照料,島上的自然景致並不因此有所衰敗。李逍遙自踱步進了水月宮去。  宮中毫不似外邊般花伴水色,隻見佛像頹倒、蒲團四散、壁上灰塵積得也不見得會比牆薄、原先大廳正中的一隻大香爐也不知落到哪兒去了,看起來並不見得比十裏坡外的山神廟好到哪兒去......李逍遙並沒有做什麼,他認清了路徑,靜靜的走到一個小房間裏。

無庸置疑的,這裏就是九年前,他和趙靈兒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共度一宿的房間。

裏頭並沒有什麼改變,隻是一般的灰塵遍布。一探腰間,一柄木劍仍好好的插在腰帶中,他輕輕的將它抽出來,舒了口氣,向著四周胡亂揮起劍來,但吱吱的劍氣破空之聲卻是不絕於耳,等到他定足收劍,四布的灰塵已被他逐到房內一角,雖然比不上第一次來仙靈島時的一塵不染,至少看起來順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