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歌印象
我與陳建斌結識於1996年的夏天,那時的他還是中央戲劇學院表演係的研究生。我們在《熒屏連著我和你》的特別節目“今天我生日”中一起工作。他風華正茂,特別有才氣,工作中總是有很多想法,智慧更不乏狡黠。
有一次陳建斌對我說:“田歌老師,您主持節目的時候,最好就穿牛仔褲白襯衫,這樣是最好看的。”他的這句提醒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從中,我更能感受到他的青春勃發。
十多年後,陳建斌成為我的談話對象,我想我們兩個之間的感受是很親切的,更是很特別的,因為這期節目我們談得很深入,比我們在一起工作時談得更深入。
陳建斌是一個追求完美的人,通過這次談話,我想我們兩個人之間都加深了印象,我感覺我們是一樣的人,都是重感情的人,並且,我更能夠理解他的完美主義了。
其實我一直想成為一個歌手
田歌:剛才有點把我給震住了,唱得還真好,我現在該稱呼你歌手,還是該稱呼你演員?
陳建斌:你就叫我音樂愛好者吧。我這個對音樂的愛好已經很多年了,在我當演員之前,其實我就喜歡音樂很久了,那時候也是很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個歌手。但是後來是陰差陽錯地先考上了中戲,就做了演員,這麼一路就演過來了。不過,音樂作為一個夢想我覺得一直都沒有忘卻,一直期待能有一個合適的機會能夠把自己的歌唱給大家聽,今天找到這個機會就表現了一下。
田歌:你覺得是陰差陽錯地走上了表演道路,不是吧?你要是考音樂學院你能考上嗎?
陳建斌:考不上,我覺得我考不上,因為我到現在我都不識譜。
田歌:那剛才看特認真,我以為你在唱譜子呢。
陳建斌:那是詞,因為我寫這個詞比較長,而且我也沒有這種演唱的經曆,你知道嗎?就是我以前去電視台唱歌,唱人家別人的歌,然後參加個晚會什麼的,這算是第一次。
田歌:自己作詞的?
陳建斌:對,第一次,是我自己作詞作曲的歌,第一次公開。
田歌:處女作,處女唱。
陳建斌:因為第一次,我覺得記不住這個詞,所以我要求把這個詞給寫下來,主要是詞比較長。
田歌:那這麼一聽,你就的確不是一個一般的音樂愛好者了,咱自己作詞作曲不是僅僅是唱了。剛才你在唱的,我一直在聽那個歌詞,你念得特清楚,一看就是戲劇學院畢業的,有那個台詞功底,給我們傳達了非常明確的你這個童年生活的那些場景和記憶。
陳建斌:對,這首歌叫《給那個誰的第一首詩》,它就是講小時候在新疆在烏魯木齊的一些經曆。講到我小的時候,其實就是在我外婆家那個村裏的一些經曆,還有一些比如進城上學的一些經曆,大致就是如此。
田歌:其實我們很多人,就沒有去過新疆的人,都通過很多藝術作品或者歌聲了解了新疆,你是不是覺得那些對新疆的描述都不是你心目中的新疆。
陳建斌:不,那些也都是我心目中的新疆。但是我自己還有一個我自己的烏魯木齊,這個歌表現的就是我個人的烏魯木齊,就是我眼睛裏的,我記憶中的烏魯木齊。
田歌:很具體。從舅爺到,還有奶奶……
陳建斌:對,我奶,我爺,我舅爺什麼的,然後還有我姐,我是跟著我姐上學的……
田歌:還有你吻過的一個姑娘,還有你受過的一次傷……
陳建斌:不是一次,而是第一次吻的姑娘,第一次受過的傷,我奶教我認的第一字,給那個誰寫的第一首詩,小時候所有的第一次都是發生在我的家鄉新疆。
田歌:如果說讓你說一下你在新疆留下的最能感動你的生活畫麵,你會馬上想到什麼?
陳建斌:其實我後來拍戲,全國各地都走遍了,也去過世界上很多地方,我覺得到什麼地方能夠勾起我對家鄉的向往呢?就是隻要這個地方它是單純的,是樸素的,我就覺得像我小時候。我小時候的並不是指現在的烏魯木齊和新疆,因為現在烏魯木齊和新疆已經變化的非常快了,很現代了,我小的時候是特別單純的,特別樸素的那種農村,城市也是,人很少,城市也是有很多的老的建築。所以,我在國外或是在國內,我隻要看到這樣的地方,我就覺得特別像我小時的那個烏魯木齊。
【田歌談藝錄】人的悲傷在於你所熟悉的、熱愛的美好,在歲月的長河中都在一點點流去,走著走著進入了新的天地,人卻成了仿佛無家可歸的流浪兒。有幸的是我們不是隻有七秒記憶的魚和忘性極強的貓,而且還有影視、歌曲等幫我們把那所有的失卻的美好找回來,給我們再現。
田歌:其實就是不管我們的生活,或者我們的社會背景,我們的生活環境有什麼變化,實際上真正最能夠打動我們的是小的時候,那些最初成長的環境。比如說你現在回到新疆,你是生活的地方已經日新月異了,可是卻讓你找不著北了。
陳建斌:我現在回去就迷路了,因為路實際上都已經變了,房子什麼的完全變了,就是我從中實際上很難再找到就是我記憶中的那個烏魯木齊,就包括我這個歌裏寫的這個,我很難找到。有時候我偶爾聽他們說那些新疆普通話什麼的,我覺得挺親切的,但是你要從視覺經曆上說,就很難。而且我覺得這不是我一個人,是我們這一代人長大以後,就是因為我們咱們國家發展得特別快,就很多的東西就很快就消失了。就沒有了。正因為如此吧,可能就是他就彌足珍貴。就讓你覺得,怎麼就沒了,就特別想回去,但是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了。
我在演戲,戲也在演我
田歌:其實在我認識你的時候,不是因為你是唱歌的,因為你是演員,那個時候你是26歲。
陳建斌:對,沒錯。
田歌:1996年,你那個時候是中央戲劇學院的研究生。
陳建斌:研究生。
田歌:學表演的研究生。
陳建斌:是。
田歌:我當時覺得你可能熱愛藝術,包括唱歌,但我沒想到你會向去今天這樣唱一首歌,而且是唱一個專輯,後來我又看過你的兩部話劇,一個是《今晚上我們說相聲》,還有一個什麼無政府主義的。
陳建斌:《一個無政府主義者的意外死亡》。
田歌:我一個是在中戲看的,一個是在兒藝看的。我覺得演戲對你來說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一件事,你現在就是用這個寄托自己的生活,寄托自己的理想或者是什麼,乃至於整個社會對你的看法,社會位置都是因為演戲,可是你現在突然間要唱歌,你要出專輯,你這是宣泄嗎?
陳建斌:不是,他有兩個本質的前提,就是說,當時我在演戲,演戲能夠比如說一是實現你的夢想了,二是能夠解決你的生存的問題。這跟現在這個做音樂的不同,做音樂我對這個事比如讓我變成一個職業歌手,或者讓我成為一個職業音樂人,我沒有任何的想法,我沒有打算在這個裏頭,我現在做的這些歌和音樂,我都得自己花錢請別人幫我做。
田歌:以前都是你要演戲,都得別人給你錢,你才演。
陳建斌:任何時候就是人演戲都得付錢或多或少的,這個兩碼事,就是這個它更純粹,就像我的一個夢想一個,我覺得。
田歌:那相對於音樂,在表演這個行當裏,沒有人敢反駁你吧。
陳建斌:我可沒這麼說,我隻是說,在一個陌生的領域裏,你去摸索的時候吧,有些時候是聽人家的勸告,聽人家的建議,當然要保留自己的初衷。就是說我最初有一個什麼樣的想法,但是不可能盡如人意。你說我就要一個什麼東西,我給你做出來,我認為不存在這樣的事。
田歌:我剛才一上台,我就介紹您,說陳建斌說過,我不是靠臉吃飯的演員,我狂有我的道理。
陳建斌:我真的不記得我說過這句話,但是來之前,我問你們這個編導了,他說我確實說過,在一個什麼平麵媒體上。
田歌:這個說出去的話,和你生命的曆程是一樣,說出去就回不來了。
陳建斌:是,我以前說過很多特別不著邊際的話,對,那我怎麼理解這話,意思就是說,因為你憑借的是,比如說你對生活,對這個藝術,對這個戲劇、電影、電視的認識,在做事情,不是說,比如說你生的很英俊,然後你生的很帥,然後人家說他應該成為一個偶像,顯然你沒有這種條件,你也沒有這種機會。所以呢,你成為一個什麼樣的演員呢,比如說你成為一個依靠自己的才學,依靠自己的熱情,依靠自己對這門手藝的鑽研,然後創作出一個又一個讓觀眾能夠認可,讓他們能夠喜歡,並且在有些時候能夠征服他們的心靈的,讓他們為之震撼的某些人物,你是這樣一個人,所以實際上我說這點特別重要就是,我演過的角色和我是截然不同的。
如果是一個比如說偶像派的或者什麼的,因為那個偶像他要維護他自己的形象,基本上他這個人就代表了他的角色,他的角色就代表了他,但是顯然我不是這樣的,我演過的所有的角色實際上都有我的一部分,但都根本就不是我,跟我沒有太大的關係。
田歌:你剛才對自己的介紹,基本上就是說,你也不覺得自有多麼多麼的帥,但是我是在這方麵,是有特別鑽研和研究的,演出一個一個可以打動觀眾內心的角色,但是那些角色,其實跟我陳建斌完全不是一回事。
陳建斌:對,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你說這個雍正跟我有什麼關係?我覺得真的是就是曹操,跟我真的就相去甚遠。但是我能理解他,我得說我能理解他,我把他身上的某一種東西,和我身上的某一種東西結合了,然後創造出這麼一個人物形象,僅此而已吧。
田歌:雖然我們接觸的時間,最多也就兩個月,但以我我對你的了解,我覺得你從來沒有覺得自己不帥過,也從來沒覺得自己醜過,而且還有點那種文藝青年,而且很,我必須承認,陳建斌特別努力,學習特別努力,而且就是在表演領域裏是很有自己見地的這麼一個演員,然後就給我們帶來了好多這樣的角色。但是,你不覺得你有的時候,你接角色的時候,你憑什麼,比如你有什麼勇氣去接曹操和康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