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寒冷的冬天,我終於無藥可治,與世長辭。
我閉上了眼睛,也再不可能睜開,我完全聽得到身邊兒女呼天嚎地的痛哭。然而我不可能安慰他們,因為我已和他們來不得半點溝通。
我被他們恭恭敬敬的放在一個匣子裏,然後蓋了蓋子。裏麵非常舒服,我非常滿意,我很樂意在裏麵做長久的休息。
我很高興有這樣的禮遇,這本是我應得的。
我和妻子生育了五個孩子,三男兩女。把他們拉扯大確實的也不容易。其中三個兒子都已出息,這曾經是我活著時候驕傲的資本。
至於兩個女兒,我略感遺憾,我沒能好好地照顧她們,倒是要她們積了一屁股的債務。這其實也不能怨我,完全是形式所逼嘛!
四十年前我結了婚,媳婦長的還行。那年頭沒有電視機,供銷社倒是有收音機可賣,但是我家底薄,所以也就沒有買。新華書店裏的書也很多,咱不識字呀。
所以農閑的時候,要麼在街上和鄉親們下下棋。要麼回家和媳婦親熱親熱,辦辦那事。除此之外,再也找不著別的什麼娛樂了。
媳婦很能幹,接連不斷的給我生了五個娃子。五妮生下來不久,村裏的大喇叭上便宣傳開了計劃生育。計劃生育是國策,咱是跳著高的舉手讚成。
因為維護國策,咱還被評為鄉上的先進,鄉長還親自給咱戴上了大紅花。那站在台上的滋味,榮耀著哩!後來鄉長又封咱當了村裏的隊長。嘿嘿!提它幹啥?還是說說我的葬禮吧。
我的葬禮之所以這麼隆重,我想大概是我的兒女們良心發現了吧。
孩他媽死的早,我剛幹隊長不久就離我而去了。要不是村裏給我分的地多,我真不知道能不能把他們養活大。我很慶幸把他們拉扯成人了。
我三兒當村長的這天,我也躺在了床上,起不來了。醫生說我得了腦血栓。結果我就栓在了屋裏,悶的想叫一聲都喊不出口,那滋味你不知道,難受著哩。
最叫我難受的,是三兒的那張熊嘴,一到我跟前就死乞白咧的嘟囔。你說你嘟囔個熊?老子吃喝拉撒全在床上,你都沒說給老子清理清理。想當年你們小的時候,哪個不是連屎加尿的,是老子把你們收拾幹淨?
現在竟嫌棄起老子來了。老大、老二也是,你他媽當官就這麼忙嗎?比中央的**還忙?看老子的工夫都沒了麼?想當年老子咋就沒把你們這幾個小白眼狼掐死呢?
兩個閨女咱不怪,要不是供他哥仨都能上學。兩個閨女也不能從小就拔豬草。要不是老大、老二上大學,咱也不能給她們訂這麼早的親,還收了這麼多的彩禮。閨女心裏怨咱,咱有數。閨女不來看咱,是心裏恨咱,咱都有數。
可咱也是有良心的人呀,那外甥、外甥女的工作不都是咱拉著老臉叫老大、老二給安排的麼?唉!現在我老人家人都不能動了,都不能來看看麼?人的怨氣咋就這麼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