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的除夕夜,別人都在歡慶新年。而石榴一家,卻沉浸在一種詭異的壓抑裏,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母親一邊唉聲歎氣,一邊無聲地抽泣;父親鐵青著臉不停地抽煙,額角的青筯暴起,顯然是生了大氣。
而石榴,是像入定了一般,麵無表情地抱著膝蓋坐在沙發上,不說不動,已經足有將近一個小時了。石嗔暴跳如雷地喝罵,裘嵐哀求地勸導,都沒能讓石榴再開口,她隻是靜靜地、近乎無聲地坐著,眼睛直勾勾的,平靜地嚇人。
事實上,在被父親質問是怎麼回事的那一瞬間,石榴就陷入了悲涼的思索裏。這個意外的不速之客,來的太不是時候了。他打亂了自己的計劃,也將打亂別人的計劃。她固然不歡迎他的到來,可是,他既然來了,她就沒想讓他消失。
是的,哪怕是極度恐慌與絕望,石榴也沒閃過打掉這個孩子的念頭。盡管屈辱,盡管不值,她卻是真心實意想要幫蘇爾生一個孩子。恍锪中,她又看見了蘇爾悲傷的臉,想起他說那是父親的遺願時的難過,想起他漫不經心下難掩的落寞與哀痛……
他或許很壞,可她愛他,真誠地愛著這個有家、自私、不掩飾其惡劣的男人蘇爾。蘇爾,蘇爾,蘇爾,如果你知道我懷孕了,一定很高興吧?你的心願就要達成了。可是,你也說過,如果不是男孩,就要流掉。我是孩子的母親,卻連決定的權利都沒有。在你心裏,我,是不是隻是一個工具?
翻來覆去,石榴滿腦子裏都是他。她不知道該怎麼跟父母說,更不知道用什麼辦法來平息他們的怒氣與失望。可她知道:父母一定會要她打掉這個孩子,因為她目前還是個學生,還要考研,還可能出國。更何況,這個孩子,還“來路不明”。
怎麼辦?
許久許久,久到外麵的鞭炮聲漸漸止息了下去,石榴才僵硬地站起來,機械地說:“對不起,我讓你們失望了。”她含著淚水,含著無盡的委屈與憂傷,對著自己的父親深深鞠了一躬。彎下腰的瞬間,幾滴晶瑩的淚水落到了地上,濺起幾縷微不可見的塵埃。
石榴知道:從現在開始,自己的人生就要大逆轉了。將來會怎樣,她也不清楚。
石嗔還想說些什麼,卻被裘嵐拉了回來。她憔悴了許多的臉上露出哀懇的表情,搖著頭低聲說:“明天再說吧!她也不好受。”
兩個人沉重地歎了口氣,望向石榴的背影裏全是痛楚。
石榴躺在床上,拿著手機猶豫了很久,還是給蘇爾打了個電話。
他走了那麼久,卻一個電話都沒有,連短信都沒發過。是樂不思蜀了,還是壓根就覺得她不重要?或許,自己終究隻是個外人。可是,這件事必須要告訴他。
中國的電信業總是無比的繁忙,電話占線,短信發送失敗。石榴把手機關了,摳出電池,恨恨地扔到了床上,虛弱地閉上了眼睛。為什麼每一次最最無助的時候他都不在身邊?可是為什麼要這麼地放不開他?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門就被石嗔推開了。他身後,跟著同樣一臉憔悴的裘嵐。看得出來,兩個人都沒睡好,眼睛裏全是血絲。石榴既心疼又愧疚,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裘嵐在床邊坐下,溫柔而壓抑地說:“石榴,你告訴媽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好不好?”
恍若兒時,小小的自己犯了錯,躲在母親身後求庇護,生怕盛怒中的父親厚厚的巴掌落到自己身上。石榴眼眶一酸,眼淚就落了下來。從昨天到現在,她都沒敢讓自己哭出來。可這個時候,看到母親那樣的眼神,她再也忍不住了。
石嗔一臉恨鐵不成鋼,生硬地說:“還能怎麼回事?好的不學,就學這些亂七八糟的!怪不得考研沒考好,滿腦子都在想什麼?我告訴你石榴,下午你就跟我去醫院!”
“不行!”石榴幾乎是尖叫著打斷父親,滿臉驚恐與決絕。
“什麼?”石嗔又驚又怒,指著她的肚子暴跳如雷:“你想生下來?”
“爸爸,對不起,”她喘了口氣,強作鎮定地說:“求您給我幾天時間,我要先想清楚。”
“你要想得清楚,會出這種事嗎?”石嗔越想越氣,慢慢就口不擇言起來,狠狠地、毫不留情麵地把石榴大罵了一頓。
石榴無聲地掉眼淚,甚至,對父親產生了一絲微妙的恨意。這種時候,你都不問問我是不是受了委屈,隻會一個勁地罵我。在你心裏,名聲比我都要重要嗎?
裘嵐夾在這父女中間,又是勸又是哄,好不容易才算達成了共識:先把年過了,過幾天再談這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