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麼事了?”
明瑜起身下榻,正要迎向他,被他握住了手,扶著輕輕坐到了床榻沿上,看著他有些急切地問道。
他的手指微微發涼。和他一起這麼久,第一次覺到這樣的涼意。
“阿瑜……”他望著她,盡量用平緩的聲音說道,“剛剛有河西信使入京。我父親出了意外,中毒昏迷,急需藥材,危在旦夕,我……”
他停了下來,仿佛在斟酌下麵的言辭,眼中掠過一絲痛楚。
明瑜一下子明白了過來,心跳得厲害。腹中的胎兒仿佛也感應到了她的心緒變化,她感覺到它突然用力頂了下她,下意識地扶了下腹。
謝醉橋注意到了她的手,立刻扶住她肩,柔聲問道:“怎麼了?”
“它又頑皮,在踢我。”明瑜微微笑了下,抬頭望著他,“自河西開戰的消息傳來,我就曉得你一直心神不寧。爹和河西的事情要緊。你想做什麼,盡管放心去就是。”
謝醉橋凝視她。她說話的時候,臉色略微有些蒼白,目光卻堅定而清澈。
他的心裏湧過一陣溫暖,把她攬入了自己懷中,用力抱了下,然後慢慢滑跪到了榻前,埋頭在她膝上,喃喃道:“阿瑜,我本以為我可以一直等到陪你生了咱們的孩子……”
明瑜壓下心中的一陣酸楚,伸手抱住他頭,輕輕撫摸他的發,低聲道:“我會和我們的孩兒在家,一道等你回來!”
十月足胎,被請來的產婆算著日子,也就這幾日快要生了。
明瑜正被自己的母親江氏和謝靜竹左右扶著,在將軍府的後園裏慢慢走動。
江氏幾個月前曉得女婿撇下女兒去了邊塞打仗,府中雖有周媽媽安媽媽幾個老人,丫頭更是一大堆伺候著,始終放心不下,上個月和丈夫一商量,幹脆自己親自帶了信得過的產婆入京照顧女兒。本是想撇下安墨的,隻被他曉得後,哪裏肯依,不住嚷著當初阿姐答應了讓他去做客的。江氏無奈,這才把他一道也帶了去。
謝醉橋去了河西,明瑜眼見自己產期將近,身邊雖有兩個媽媽安撫著,心中卻難免有些害怕,此時見自己母親竟千裏迢迢而來,還帶了她一直頗為想念的弟弟,歡喜得簡直要落淚。
安墨如今六虛歲了。個頭比起一年前明瑜出嫁時,拔高了不少。姐弟兩個相見,歡喜異常。隻是這兩天沒事就盯著明瑜的肚子看。此時也是這樣,跟在她們身側片刻後,忽然小心翼翼問道:“阿姐,娘說阿姐肚子裏的乖寶寶出來後,我就要當舅舅了。可是舅舅該怎麼當,他才會聽我的話?”
明瑜忍俊不禁,見他一臉認真,便笑道:“墨兒要好生跟先生學功課,等你姐夫回家,再向他學武功。等墨兒成了文武全才的小公子,寶寶自然就聽你話了。”
安墨這才仿似放了心,雀躍道:“阿姐,你不曉得,入春爹便已經請了先生到家教我習字,如今我已能背小學書,連先生都時常誇我。姐夫從前送我那把木刀時,還教了我招式,我一直勤練不忘,這就練給你看!”
謝靜竹雖和安墨不過處了幾日,對這虎頭虎腦的小家夥卻極喜歡。見他躍躍欲試,忙叫丫頭去折了一杆樹枝下來,捋淨職業,笑眯眯遞了過去,逗著道:“快些練。練好了,我嫂嫂肚子裏的寶寶才高興。”
安墨接了過來,果真練了起來,一板一眼地還頗有些架勢,引得邊上大堆人笑個不停。
江氏過來的這些時日,見這將軍府裏果然是自己女兒當家,小姑又溫柔可親,終於放了一百個心。此時見謝靜竹逗著安墨玩,便任由他們玩耍,怕女兒腿走得累了,扶她到了邊上一亭子裏坐下,忍不住道:“阿瑜,你嫁了這樣的人家,娘要是還有什麼話說,就真的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了。隻是可惜你那個公公了……”說著不勝唏噓。
提起謝父,明瑜心中也是略微有些感傷。
三月裏,謝醉橋攜了藥,帶了太醫,往河西疾奔而去。謝南錦最終雖獲救,性命無礙,隻中毒過深,一雙眼睛竟致失明。隻即便這樣,他仍不肯歇下,親自坐鎮後方指揮,謝醉橋既到戰場,又怎會過場便退?逢戰必身先士卒,銳不可當。有他這樣的父帥子將為表率,大昭全軍將士同仇敵愾,兩個月不到,數次痛擊西廷軍隊,令其折損十數名大將,一口氣被驅回到了滎水之西——當年高祖與西廷皇帝曾議定過的邊疆線。大昭軍隊過境追擊,直逼西廷大都,西廷元氣大傷,不敢再出戰,終於提出議和。
“阿瑜,仗既然打完了,女婿會不會已經在趕回來的路上了?”江氏望著不遠處謝靜竹和安墨玩耍的背影,忽然道。
明瑜笑了下,把頭靠在母親肩上:“哪裏會這麼快……”話說一半,忽然覺得肚子一痛,捂住皺了下眉。
江氏臉色稍變,叫道:“怕是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