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要離此回京,這幾日相邀的應酬也極多,能推的都推了,推不過去的,便與叔父一道應邀而去。謝靜竹也沒閑著,從前幾日起陸續有從前的一些閨中好友過來相別。謝醉橋心中雖極盼著能在離去前再遠遠看明瑜一眼也好,隻近日一來妹妹的閨閣中客人不斷,自己不好再過去,二來也有應酬在身。昨日晚間回來時,捉到門房打聽了下,曉得阮家姑娘已是來過,隻又去了,當時心中便禁不住掠過了一絲惆悵。明日要動身,方才便是抽空最後去了一趟瑜園。
雖要離開,他心中卻總覺自己遲早是要回的,瑜園自然更舍不得處置掉。剛才過去封了門,把鑰匙交給了那莊子裏的婆子,遞了些錢,叮囑她隔個十天半月地便去灑掃下。
謝醉橋回了謝府,剛進屋子的門,忽聽一個小廝來報,說側門外有人找。他第一反應便是莫非明瑜再有話要對自己說,這才派了人來?心中一下又是興奮,又有些微微的緊張,連身上衣物也未來得及換下,匆匆便往側門去了。到了那裏,見巷子口有個人影躲躲閃閃,等看清那人模樣,愣了一下。
此人竟是胡半仙。
胡半仙前次報準了八月十三的大潮,在知府謝如春的眼中,何止“半仙”,簡直就是活神仙了。出於慎重考慮雖未將他“半仙”之能大肆宣揚出去,隻對他卻真正是另眼相看了。親自攜了賞錢與自己侄兒謝醉橋一道上門拜訪,道是要聘他為幕僚師爺。胡半仙看見謝醉橋立在那裏,望著自己似笑非笑的樣子,哪裏還敢應下來,忙用事先想好的借口推了。謝如春見他死活不受,還道方外能人勘破名利,自有其獨到之處,反對他更是敬重,更不敢勉強他過來。
“是你?可是又卜出了什麼大事要報?”
謝醉橋望著他道,神色裏帶了絲調侃的味道。
胡半仙不敢看他眼睛,隻躬身下去,壓低了聲道:“謝公子,昨夜小的又得了前頭那人的信。那人命小的今日過來尋你,對你言一樁事。”
謝醉橋這才有些驚訝,揚眉道:“何事?”
胡半仙似是有些為難,猶豫了半晌,這才苦笑著從懷中掏出封信,遞送過去道:“裏麵那些話,我實在是不敢開口說,比起前次八月十三的大水,隻怕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了。那送信之人要小的對公子說是卜卦才得知信中所提之事的。隻我的把戲前次既被公子識破,這一回也不用裝神弄鬼,徑直把信帶來,公子自己看了便知。”說著便把信遞了過來。
借了側門巷口的燈籠光照,謝醉橋見他說話時,目光躲閃似是有些驚懼。
“小的把話帶到,這就走了。別的小的一概不知。”
胡半仙匆見他接了信,匆匆彎了個腰,轉身便去了。
謝醉橋不信這世上真有先知,隻那個給胡半仙傳信的背後之人,卻又確實真能知曉天命,實在叫他不得不信。
這一回他又傳信,說的到底是什麼?看那胡半仙的樣子,竟似與自己有關似的。
謝醉橋略微皺了下眉,捏了信便往自己房裏去。到了房中燃亮燈火,拆開取出裏麵的信筏,一眼看去,見還是和前次他從胡半仙那裏看到過的字體一樣,有些生硬不暢。等看完信中所言內容,整個人一下怔住了。
那未名人信中道,他此番回京,有雙喜一憂。紅鸞星動,天配姻緣在京中;升官進爵,前途無量人皆羨。一憂卻是性命之憂。明年秋時,天子圍獵,或逢暗刺驚變,他須嚴加防範,更要提防毒弩暗箭。性命攸關,切不可忘。
謝醉橋再看一遍,眉頭緊鎖不展。
這信對他而言,實在不是佳音。
升官進爵於他無喜無憂,刺客之凶,他也不是很放在心頭。叫他不快的便是那雙喜中的第一喜。
他的心已被此處的那個玉人牢牢所占,這知曉天命的未名人卻偏偏說他回京就會有姻緣臨頭。若所言是真,難道自己的父親已經代他相中了京中哪一家的什麼人?
謝醉橋拈著那張素筏,離自己更近些,盯著又看了一遍,忽然,鼻端聞到了一種味道。
這味道若有似無,若不是正好湊得近了些,想來便也被他忽略掉了。但現在,他卻千真萬確地聞到了。仿似有些熟悉,在哪裏聞過一般。
他把信筏湊到了自己的鼻端,深深聞了一下,閉上眼睛細細回想,忽然記了起來。
那一夜在意園望山湖湖畔與她相對而立,風將她的氣息朝他送來時,他聞到的也是這種薄荷香!
謝醉橋猛地睜開了眼睛,一顆心跳得幾乎要蹦出了胸腔。
是巧合?還是……
他迅速收起信筏,轉身便往外而去,迎頭正撞上了剛推門而入的謝靜竹,幸而他反應得快,晃了下,扶住了謝靜竹的肩。
“哥哥,我……”
謝靜竹剛開口,已是被謝醉橋打斷了道:“我有急事,回來再慢慢聽你說。”說罷便急匆匆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