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了幾杯酒,謝夫人忽然想起一事,對著謝醉橋笑道:“過幾日便是孟城叔祖公的壽日。我與阮家夫人約好過去賀壽,連孩子們也一道帶去熱鬧下。阮夫人剛前些日還跟我提起,說他老人家問起過你好幾回。你既湊巧來了,若是得空,一道過去便是。”
謝醉橋一怔,這才曉得她說的是江夔。與這江老太爺雖數年未見了,隻印象卻還極好,眼前仿佛出現他一臉頑童般的模樣,急忙應了下來。待飯畢謝夫人要安排住處,謝醉橋道:“多謝嬸母費心。隻是我從前那園子還在,此趟跟來的人也不少,一並與我都過去住那裏,反倒更便宜些。”
謝夫人又勸留了幾句,見他還是那話,便笑道:“前兩年我叫你一道隨我們住你就不聽,如今自然更是留不住了。也罷,嬸娘也曉得你脾氣,故而前幾日便叫留下的玉簪帶了幾個人預先過去那邊都收拾好了,你過去便是。隻若有個大事小事的,還須叫嬸娘知道才好,要時常過來吃飯。”
謝醉橋急忙道謝了,又與叔父謝如春道別,見妹子一直望著自己在笑,心中一暖,朝她亦是笑了下。
謝醉橋將自己從京中帶出的禮物分送給了謝銘柔與謝靜竹。
謝銘柔已是十三,過年便要十四。謝靜竹十一,兩人比起他前次看到時都大了不少,謝銘柔更已是完全的少女模樣,隻性子卻還和從前差不多,圍在謝醉橋身邊打聽些京中的事,屋子裏笑聲不斷。
一年多不見,自己的堂妹竟這般大了,按了大昭風俗,明年就能定親了,連自己印象中仿佛還很小的妹妹也一下長開,眉目間已是帶了少女的溫婉。謝醉橋忽然有些恍惚,眼前閃過了另外一個女孩的模樣。
那個女孩,他現在對她的最後印象,其實還是停留在兩年多年她到瑜園中拜謝自己時的模樣。一個半大女孩,著了碧如湖水的春衫,金黃棣棠瓣從她烏黑發梢上飄落。此後盡管他在此還住了將近一年的時間,偶爾也能從自己的兩個妹妹口中聽到一些關於她的隻言片語,卻再也沒有機會見過她的麵。
兩年多過去了,不知道她現在如何,變成了什麼模樣?記著以前聽謝銘柔提過,說她比自己大了數月,那麼現在,她應該也是個快十四歲的亭亭少女了……
謝銘柔回房了,謝靜竹送自己的哥哥到門口。謝醉橋猶豫了下,終於問道:“妹子,阮家那位從前護過文瑩的大姑娘……”
“阮姐姐!是表姐有信要你傳遞嗎?”
謝靜竹眼睛一亮,已是接道。
“是啊,”謝醉橋忽然鬆了口氣,笑了下,順勢道,“文瑩一直記掛她的傷情,叫我問下,不曉得她如今如何了?”
“哥哥你也知道的,表姐這兩年一直有遞送宮中太醫調製的藥膏過來。我剛上月去信告訴過她阮姐姐的事,她怎麼又叫你問?”謝靜竹有些奇怪的樣子。
謝醉橋咳了一下:“她興許一時忘了也不定。”
“阮姐姐的疤痕已好得差不多了,若不細看,沒什麼痕跡。”
謝靜竹不疑有他,應道。
謝醉橋心中的什麼東西好像終於落在了地,伸手撫了下謝靜竹的頭,笑道:“這就好。哥哥先走了。你早些歇了吧。”
闊別一年多的瑜園仍是記憶中的樣子。謝醉橋抬頭望了眼溶溶月光下泛了水色的門上“瑜園”二字,眼前再一次浮現了停留在自己腦海中的關於那女孩的最後一個畫麵。
就在這個地方的那個午後,她在燦爛陽光中,在自己和另兩雙注視的目光下一路而來。那時她還沒現在的靜竹大,腳步卻穩健得叫他直到現在還難以忘記。幾天後,他從裴泰之的口中聽到她被煙火炸傷的消息。乍聞這消失時,當時自己到底是什麼感覺,他現在已經有些不想去回憶了。
銘柔靜竹都是他的妹妹,這個出自阮家的有些與眾不同的女孩,他想他也一直把她當妹妹。所以這幾年裏,盡管他再也沒見過她的麵,卻很奇怪地從未忘記過她。直到現在,當他再次踏入瑜園這個地方,她當年的樣貌愈發清晰地在他麵前浮現了出來。
他忽然有些期盼起接下來的孟城之行。她應該也會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