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鳶陪她回漪綠樓,走在身側見她唇角彎彎,忍不住問道,見她略微點了下頭,這才鬆了口氣。
“趁我爹娘今日不在,你叫柳向陽去備車,我要出去看下杜若秋,順便……”明瑜說了一半,停了下來。
春鳶倒並未注意,聽提起柳向陽,忍不住道:“怪不得人家背地都叫他呆二子,前日他幫著放了顧選,守門時被柳嫂子瞧見,打了他。這麼大的人,竟不曉得躲,方才見他脖頸處還幾道淤痕,問他悔不悔,竟說下次再有的話還叫他……”
明瑜道:“他是個老實人,說起來還是我帶累他。你等下過去時,順便帶盒消淤藥膏給他。”見春鳶似是有些不願地應了,忍不住微微笑了下。
自己早過了懷春的年紀,如今見到這般的少男少女春心,倒覺十分有趣。這春鳶嘴頭上這般,心裏隻怕是已是有些注意起那柳向陽了,不定自己也還未發覺便是。
“對了,等下見到他,再叫他過去悄悄跟顧選說下,杜姑娘已安全,隻這幾日還不好叫人知道。待過幾日就叫他們見麵。”明瑜突然想起,又吩咐了一聲。
那顧選前日沒命似地過去送信求告後,曉得全仗大姑娘瞞著父母相助,心中雖恨不得就此不回再去找杜若秋,卻怕連累了她受責,匆忙又趕了回去。阮洪天見他不再鬧了,且心中也確實覺著有些對不住那杜若秋,便也未再關起來,隻叫人留意著他。如今隻怕天天在盼消息。
春鳶應了一聲,主仆兩個已是回了院子。
明瑜出去時,也未帶旁人,隻與春鳶一道上了馬車從偏門出。柳向陽親自趕車,他已從顧選處問到那謝公子的西郊住處,甩開鞭子便徑直放馬趕去。
明瑜坐於車中,耳邊漸漸聞不到鬧市的喧囂之聲,耳邊聽到幾聲舟槳劃過水麵撩起的水聲,便微微拉開窗帷看出去,見自己的馬車正行在一條黃泥路上,一側是緩緩東流的虹河,一側是汪汪的水田,遠處幾隻白鷺在田間滑翔。正是春播時節,到處可見高挽著褲腳彎腰在插秧的農人農婦。
自己這趟出來,一是實在想見下杜若秋,問個清楚。那謝醉橋的信不過寥寥幾句,隻說她有驚無險,別話全無。她卻不大相信。女孩家這般被擄去過了兩夜,怎麼可能“無險”?唯恐是謝醉橋胡謅了在哄她安心而已。不管好壞,不見到她本人看個究竟,一顆心終是放不下去。二來,也是實在想對這將軍府的公子表下謝意。前次那玉鎖便已幫了她一次大忙,此番更甚,隻怕他為此已得罪三皇子也未必。這般高情,自己若不親自言謝,實在是說不過去。雖則這般瞞了大人去見一男子的舉動有些荒悖,隻前次既已私下遞信過,此番若說因了禮法而拘泥,反倒顯得自己過河拆橋矯揉造作了,索性過去親自道謝,方顯誠意。
馬車顛簸了下,聽到輪子碾過青石板的轆轆之聲,又有水聲傳來,想是過了座橋,須臾,馬車便緩緩停了下來,聽見前頭柳向陽聲音傳了過來:“姑娘,到了呢。”
明瑜被春鳶扶下馬車,抬頭望去,幾十步外一條青石道盡頭有座園子,待走得近了些,抬頭赫然便見浮凸在門楣上的“瑜園”二子,心裏忽然掠過一絲怪異之感。春鳶也見到了,低聲笑道:“可巧了,這園子的名,竟與姑娘的名有個字一樣。”
“瑾瑜美玉,世上用到這字的地兒多了去了,哪裏來的巧。”明瑜不緊不慢道。春鳶吐了下舌,不再說話。待到了門前,見園門緊閉,便捉起獸首門簪叩擊了幾下。片刻後見門打開,探出一老嫗的頭,忙道:“這位媽媽,我過來拜訪此處主人,他可在?我姓阮。”
那老嫗姓丁,乃是附近村人,死了兒子,媳婦改嫁,隻丟下八九歲的孫女。見這久無人住的園子新易了主,人也住了進來,便自己尋過來求個灑掃做飯的活計,好蹭些錢貼補家用。謝醉橋憐她生計不易,便雇傭了來。昨夜預先叫人埋伏在了意園幾個邊門之外,等到那香車出來,暗中跟了過去,又放了把火,趁亂劫走杜若秋。因了此事隱秘,這才將玉簪和幾個原來一道在的丫頭都給送到了謝府去,連高峻也瞞著。
這丁婆婆方才正在掃地,聽見門外有響動,便拖了笤帚過去開門,見門口立著開口說話的不過是個半大女孩,皮膚玉白,眼眸漆黑,一身碧綠春衫,身前垂下兩條烏黑麻花辮,辮中絞編了串小顆碧璽珠子的瓔珞,穗子與發梢一道垂下,皓白手腕上也戴了串翠珠手串。何嚐曾見過這般出挑的女孩?愣愣看了片刻,見那女孩又麵上帶笑地再問了一遍,這才慌忙把手上笤帚丟掉,開了門道:“公子在的。老婆子這就去通報。”說著便急急忙忙往裏去了。
明瑜順著鵝卵甬道往屋舍處慢慢行進。見裏麵靜悄悄無聲,兩邊修竹夾道,階前石畔雨漬苔生,湖石邊鑿了一小池,池中蓄朱魚翠藻。角落裏有棵金黃棣棠,正值花期,柔枝垂條,引來幾隻蜜蜂嗡嗡舞動,大約就是此刻這園子裏的唯一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