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瑜急忙又道謝。謝醉橋看她一眼,微微一笑,這才轉身真離去了,被餘大送出白鹿堂。
高峻見自家公子冒了大半日的寒風,親自快馬從江州到孟城,過來卻隻是為這麼點小事,和個站著還不及自己腰高的小女娃說了幾句話而已,心中不解。他本是謝父身邊的人,自小看他長大,關係極親,心中便也拿他當兒子般看待,忍不住便埋怨道:“不過些許小事,公子何須又親自跑一趟。早叫人送來便是。”
謝醉橋隨口道:“在江州也是無事,就當跑馬鬆散筋骨。”
高峻笑了起來:“公子這話說的。下回要鬆散筋骨,何須這樣來回奔波,我陪你練刀槍便是。正好叫我瞧瞧你如今身手可有進益了。”
謝醉橋亦是哈哈大笑起來:“極好。許久未和你切磋,我正想請教一二。”
高峻見聽他笑聲爽朗,一騎在前,身後黑色大氅縱舞風中,背影儼然已是個大人樣了,心中也是略有感概。當年的小公子,如今一錯眼間,便已經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兒,十四歲時便以一手射騎名揚京都。若非正逢主母病去,如今這樣的年歲,也差不多好敘親了。隻這一耽誤,就要三年後,那時尚不知京中還有哪家勘能配比的閨秀待字閣中?且少了親母的張羅,終歸是諸多不便,心中不禁暗歎了口氣。
柳勝河回榮蔭堂稟了江氏,照明瑜起先吩咐過的,隻說輕傷,隻江氏也嚇了一跳,立刻便想自己過來探望老父。被柳勝河勸住,說姑娘說了,自己留在那裏盡孝,叫母親在家安心養胎才好。江氏因了身子也確實日益沉重,路上也顛簸,這才作罷。隻急忙叫人收拾了燕窩人參等物,又讓柳勝河請了個跌打郎中一道再過去,就住那裏看護著。柳勝河一一應了,隔日便又過去孟城。
玉福膏果然管用,明瑜拿了,晚間抹在腳上,熱熱地極是舒適,沒兩日那疼癢便也好了許多。如此在白鹿齋一連住了八九日,江夔的骨傷自然還未好全,隻頭上傷處卻已是愈合,精神也好了許多。到了臘月中,離年底隻剩半月不到,這日白鹿齋裏新來了人,卻是阮洪天已經回來,聽聞老丈人跌傷,女兒在那裏陪著,第一件事便是過來探望。見老丈人除了還不能行走,言笑自如,甚至還不忘教訓自己捉女兒去管家,也就放了心,便說接他去榮蔭堂過年,無奈又被江夔一口拒了。住了一夜,第二日留下周媽媽在此繼續伺候老太爺,明瑜辭別了外祖,這才隨了阮洪天一道回江州。
雖隻數月不見父親,明瑜卻如數年一般,極其歡喜。坐在馬車之中,數次掀開窗帷望向身畔父親騎馬的高大背影。阮洪天似有感應,回頭看了過來,父女相視而笑。明瑜心中一片溫暖,隻漸漸卻又起了幾分愁煩。
外祖一事,仿佛一個警鍾,叫明瑜在白鹿齋的這些夜裏都在不停思量著一件事。那就是明年的聖駕來臨。或許前世所有的惡果,直接的起源都來自於她十一歲這一年的這場江南盛事吧。榮蔭堂富豪之名傳至京畿、起嫌隙於三皇子、還有,也是這一次,她第一次遇到了那個叫做裴泰之的人。他把她從驚馬的踩踏之下扯了出來,卻未曾想就在那一刻開始,她也一步步開始將自己推入了深淵之中……
明瑜最後看了一眼父親的青灰色背影,閉上窗帷,長籲了一口氣。
關於裴泰之,這一世,她發誓必要敬而遠之如鬼神,這並不難。但是關於榮蔭堂,還有意園的那場接駕,該從哪裏開始下手,才能讓阮家再也不要重蹈覆轍?
這真的是個問題,明瑜需要好好想想,趁著現在還有時間留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