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醉橋展眉一笑,道:“我離京之時,奉了一故人之托過來拜望老太爺。昨日才得空閑過來,不巧空遇一場。又聽說老太爺若是來了興致,便是十天半月也未必肯下山。正躊躇著是不是今日上山拜訪。方才聽餘老爹說你們正要去尋江老太爺。如此則正好,我不識路,隨了你們一道過去,倒也方便。”
柳勝河聽罷,急忙到了明瑜車前,敲了下門。周媽媽探頭出來詢問,一眼便看到柳勝河身後多出的那少年。有些驚訝,再多看一眼,心中已是不禁暗自喝彩一聲。
她在榮蔭堂多年,自然練就了一雙看人的利眼。見這少年十六七歲模樣,肩寬腿長,手背骨節崢嶸突兀,一看就知道是常年習武所致。膚色微黑,一張麵龐卻生得極是俊秀,此刻唇角微微帶笑,眉目間滿是說不出的灑脫俊朗。身上罩件黑色滾白狐裘邊大氅,隱約露出裏麵的素色緙絲袍角。站那裏,滿身華貴,英氣勃勃,映得燈籠光暈中照出的四麵白雪都像是模糊了起來。
明瑜坐車中,方才隱約就聽到外麵兩人的對話。此時聽柳勝河一說,才知道外麵這人竟是謝靜竹的兄長。雖有些驚訝這巧遇,隻對方既然正好是順道要去拜訪外祖,且又能充當郎中,自然不會推拒,點了下頭。周媽媽傳話,柳勝河便急忙對謝醉橋道:“如此煩勞公子了。”
“該是我擾了貴府才對。”
謝醉橋略微一笑,叫隨從去將自己的馬牽來。
一行十幾個人往西嶺山疾馳過去。天色漸漸透亮了起來,下了一天一夜的雪也終於停了。那周媽媽像是得了魔障,路上竟不住念叨方才見到的謝醉橋,嘖嘖歎道:“老婆子也算見過不少俊秀人物了,隻今日見了這謝公子,才曉得從前所見的都是些魚目死珠。不過這般年紀就如此招人,日後更了不得。”絮絮叨叨念了數次,惹得春鳶好奇心起,便要學明珮的樣偷偷扒開窗帷去看,被周媽媽一巴掌拍了下來道:“越大越沒規矩!”
春鳶不滿,看向明瑜道:“姑娘,你倒是說說,到底哪個沒規矩在先?是她不住口地讚著那什麼謝公子,我被撩撥了,這才想看下而已,她又罵我沒規矩。”
她兩個人在車上順口扯皮,明瑜此刻心中卻是忐忑萬分,隻麵上沒有太過顯露出來而已,見春鳶問自己,不過略微笑了下。周媽媽看她一眼,這才歎道:“打昨日出門起就見姑娘恨不得插翅飛到老太爺身邊的樣子。雖不曉得姑娘為何這般著急,隻老太爺就在山上,再片刻就能見著了,姑娘要放鬆些才好。”
明瑜正要說話,忽然覺得馬車緩了下來,漸漸竟是停住,隻聽見車夫不住揮鞭驅馬的聲音。周媽媽探頭出去問,柳勝河跑來道:“車輪大半被雪埋住,怕過不去了。”
“那就下來走路上去。”
明瑜立時道,一邊說著,已是拿過頂帷帽戴在頭上。
周媽媽和春鳶對望一眼,隻好開了車廂門,三人依次下去。
越近山腳,雪積得越發厚,路也被埋,馬匹一腳踩下便陷至大半,時常打滑。謝醉橋索性棄馬步行。聽見身後有響動,回頭便看見馬車裏下來了幾個阮家女眷。一個是上了年紀的媽媽,一個是丫頭打扮的少女,中間那女孩想來便應該是榮蔭堂的那位大小姐了。想起自家妹子數次在自己麵前提起這位阮家大小姐,把她讚得簡直是天上少有,地下全無,恨不得就投胎阮家當她親妹妹才好,心中難免便生出了了幾分好奇,此時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見這女孩頭戴一頂女子們外出慣用的帷笠,擋住了容顏。身材嬌小,穿件大紅色裘領披風,腳蹬黑色鹿皮靴子,立在皚皚雪地中,耀目得似團鮮豔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