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壞女孩兒.我是一個不肖的女兒。我越是這樣想,心裏就愈加痛苦不堪。麵對這種突如其來的狀況,我被折磨得筋疲力盡。即使在我想睡覺的時候,甚至在我想呼吸的時候,我體內的癌細胞也時常讓我放心不下,把我折磨得憔悴而且痛苦。晚上,月亮高高升起。清晨,太陽初升,我卻始終悵然若失地注視著窗外。
喀噠--
"海芸啊,快起床上學去……海芸!你站在那裏幹什麼呢!"
媽媽推開房門,看了看像廢人一樣失魂落魄的我,歎息了一聲,關上了房門。我以為媽媽又會衝我大發牢騷呢。我應該去上學,我應該變得堅強起來,盡管我一次又一次下定決心,盡管我拚命努力想笑出來,可是我的身體卻不聽使喚。真見鬼,我簡單地洗了洗臉,穿上衣服,背上書包,正要往門口走。這時,媽媽叫住了我。
"把這個帶上,午飯的時候吃上五粒。"
"……"
說完,媽媽把昨天那個藥瓶放在我的手心。我心裏泛起了陣陣酸楚……我突然毫無來由地感到憤怒,於是我猛地轉過身瞪著媽媽。
"我說過了,我不想吃!我不用吃這些東西,也不會死的……"
我的心……啊啊……我的心……被一種難以形容的窒息般的劇痛折磨著,我坐到地上,緊緊抓住胸口……
"你看看你都什麼樣子了!還說沒事?快點兒,趕緊咽下去,別吐出來!"
媽媽把水和五粒白色藥丸放在我手裏,那一瞬間,我已經顧不上什麼自尊心。我真的好痛苦,連呻吟都沒有力氣發出來,隻想拚命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於是我把那幾粒藥丸一把扔進嘴巴。
"嘔嘔,哈啊,哈啊,哦,媽媽,水,給我水……"
我喝完了媽媽遞給我的水,不一會兒,剛才的痛苦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我有氣無力地坐在家裏……
"你看看,你還說不想吃藥?"
"……"
我不得不承認,這一刻,我不得不承認了。肺癌患者服用的藥物消除了我的痛苦,盡管我極力否認我的痛苦,現在卻不能不承認了。我不想讓媽媽看見我的眼淚,於是我緊緊抓著藥瓶,一路小跑地衝出了家門。
"哈啊,哈啊。"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盡管我沒有跑出很遠,卻已經累得氣喘籲籲了。我靠在路燈上調節呼吸,這時,有人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我下意識地把拿著藥瓶的手藏在身後……
"哦哦,舟善。"
我轉過身的時候,人高馬大的舟善衝我笑了笑。我剛想跟著他笑,這時候,一對多情的戀人從舟善身後經過,他們是那麼熟悉……
"海芸!你在看什麼,怎麼看得那麼出神兒?"
"……"
我剛要轉身,正好看見了政民,他麵無表情地盯著那對路過的情侶。刹那間,我沒有聽見舟善喊我的聲音,盡管我內心裏相信那不是素怡,但還是飛快地向他們跑去。
"海芸!申海芸!"
我敏感得近乎尖銳,一把推開舟善,一個箭步跑到他們麵前,安素怡驚訝地望著我,連忙後退一步。真的,我真想殺死他們兩個人。你這個人可惡極了,我恨死你了。
"你是什麼東西,你認識我們嗎?"
"……"
那個叫敏赫的家夥冷笑著問我。不,我甚至不願意叫他的名字。我瞪了他一會兒,終於開口說道。
"你離素怡遠點兒。"
"……"
"你不可以和她在一起,離她遠點兒!"
政民啊,你看看,我也在努力。你也要鼓起勇氣,把自己的愛情找回來。隻有這樣,我才不會每天哭泣,傻瓜。可是政民冷冰冰地攔住一輛出租車,在我麵前消失了。順便補充一句,他甚至沒往這邊看上一眼。
"幹什麼呢,安素怡?"
舟善不知什麼時候也走過來了,他似乎不相信這兩個人是素怡和敏赫,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仿佛剛剛從夢中驚醒,張開嘴巴問道。這時,素怡像個罪人似的猛地轉過頭去。
"怎麼回事,這麼說,河政民這小子這段時間變得像神經病,都是因為這個了?我為什麼這麼傻,怎麼會不知道呢?哈,哈哈……我是他唯一的朋友,我喪失了這個資格。"
舟善的眼神在悲傷地顫抖。他往政民消失的方向跑去。那個叫敏赫的男人攔在素怡麵前,衝我大聲喊道。
"你識相點兒,趕快給我滾!河政民都沒說什麼,你們憑什麼咋咋呼呼,沒完沒了!"
他的話音一落,舟善一把抓住他的衣領,不由分說地衝他揮起了拳頭。在眾多同學的注視之下,敏赫和灰塵一起倒在地上,伴隨著短暫的尖叫,素怡往那個男人身邊跑去。
"你幹什麼!於舟善!你瘋了嗎?"
"是你瘋了,是你把八年的友情和愛情拋到腦後,你聽好了,我沒有瘋,你才是個瘋女人。"
舟善的聲音冰冷而且陰沉,令人忍不住直打冷戰。說完,他拉起我的手腕,離開了那裏。身後傳來素怡的啜泣聲,偶爾還夾雜著敏赫罵人的聲音。我們叫了出租車,去了學校。舟善沒有笑,隻是冷冰冰地說著髒話。我在旁邊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到……到了,兩位同學。"
舟善連找零都沒要,就拉著我在學校門前下了車。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半天,最後啊啊大叫兩聲,連連往學校圍牆上揮拳頭。路過的同學們像看熱鬧似的看著舟善,他雪白的手背變得血肉模糊,但是他的拳頭還是不肯停下來。我在旁邊阻止他,問他是不是瘋了,可是這個家夥的吼聲卻越來越大。
"喂!你這個家夥!你以為學校會被你打倒嗎?你是不是瘋了?"
學生主任跑出來,好不容易製止了舟善。舟善稍微平靜下來,默默地走進了教學樓。
"沒……沒事吧,舟善?"
"河政民,這個廢物,兔崽子,把朋友變成傻瓜,神經病,他自己竟然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好象因為被人欺騙而憤怒。沒有了心愛的素怡,政民卻假裝若無其事,也從來沒有在舟善麵前表現出來,看來他在被人欺騙之後極度憤怒。不,應該說是痛苦的。舟善想到自己被蒙在鼓裏,每天傻笑的時候,自己最親密的朋友卻在哭泣……
"舟善,我們去醫護室看看吧,好不好?"
"我不會放過他們的。河政民,安素怡,還有剛才那個家夥,我都不會放過的。想把誰變成神經病啊!"
舟善神經質地發著牢騷,走到教室門前的時候,他似乎不想進去,於是轉頭看了看我。
"我們不上第一節課了。"
他坐在學校後花園裏,書包也沒放下,靠在一棵樹上,呆呆地凝望著天空。突然,他好象想起了什麼,叫出了我的名字。
"對了!我想對你說的是這個!"
"什麼?"
"我和政民的媽媽通話了。"
"你說什麼??"
我大吃一驚,剛要大喊出聲,舟善趕緊捂住了我的嘴巴,看了看四周。我還沒有平靜下來,繼續掙紮個不停……
"噓,你再這樣,我不告訴你了?還有很多事情沒說呢……"
"嘔嘔,嘔嘔!"
"你老老實實聽我說,好不好?"
我近乎瘋狂地連連點頭。舟善這才放開捂在我嘴巴上的手,吐了口氣。
"我約好和她見麵了。"
"什麼時候?在哪兒?"
"放假典禮那天,在一個咖啡廳裏……"
我說不出話來。真希望舟善說的這番話不隻是一個夢。想到我能為政民做些什麼,我開心得嘴巴都咧到耳朵根子上去了。可是舟善的表情卻和我截然相反,他麵露憂色,發出一聲歎息。
"唉,海芸。"
"哈哈,這下好了!一切都好了!"
"可是政民不想和他媽媽見麵。"
"哈哈,你說……什麼……?"
聽了舟善的話,我也收起了笑容。舟善把悲傷的目光轉向天空,滿腹牢騷地說道。
"如果換成是我,我也不願意和拋棄我的媽媽見麵。但是我會很好奇的。媽媽現在過得好不好,他拋棄我離開以後,臉上會帶著笑容嗎?還是流淚哭泣?這樣一想,我又會想和媽媽見麵。甚至想得發瘋,忍不住想哭。"
政民,你真是一個有福氣的家夥。因為你擁有我們這樣為你擔心,而且理解你的朋友。可是你這個傻瓜,根本不懂我們的心思,寧願獨自傷心難過,而且表麵還強顏歡笑,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這讓我們更加氣憤,你當然不可能知道,因為你是個笨蛋。
"和政民媽媽見麵的時候,我們一起去吧。"
"那當然,我和阿姨很熟的。"
舟善驚訝地望著我,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我到底……應不應該告訴他呢?
"哦?這是什麼意思?你們認識嗎?這麼說,你原來就認識政民?"
"沒什麼,你不要繼續追問了。你問了我也不會告訴你的。"
舟善悶悶不樂地轉過頭去,總算平靜下來了。他悄悄把頭靠在我肩膀上。他睡著了嗎?哼,剛閉上眼睛沒幾分鍾……望著睡夢中的舟善,一想到過不了多久,就算想看也看不到了,我用悲傷的眼神久久地注視著他,哭了很久。
我把舟善的麵孔深深刻在我的腦海裏,現在即使閉上眼睛,也能記起他的長相了。第一節課還差十分鍾就結束了,舟善翻了個身,他好象醒了。
"哦哦……哈啊。"
"你醒了嗎?"
舟善把腦袋從我肩膀上移開,我的肩膀感覺到一陣刻骨的酸痛。這個小子伸著懶腰,笑嘻嘻地看著我。
"真希望每天都能這樣。"
"哦?什麼?"
"當我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真想看到你在我麵前。如果再加上'你睡得好嗎,老公'這樣一句話……那可真是錦上添花了。"
這並不是讓人傷心的話語,他說得也並不是很沉重。不,仔細聽來,這個家夥調皮的語氣真的很滑稽。"每天"這個字眼使我眼前的舟善變得模糊……傻瓜,傻瓜,過不了多久,我的疼痛就會日益加劇,越來越痛苦。我在你麵前微笑的日子也不多了。舟善看見我的眼淚,似乎很驚訝的樣子。他瞪大眼睛,緊緊抱住我……
"幹……幹什麼,舟善!"
"我的心很痛,看見你哭,我的心裏真的很痛,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聽了他這番話,我頓時驚呆了。我在他的懷裏驚呆了,那句傻瓜才能說出的話毫不猶豫地從我嘴巴裏脫口而出。
"舟善,你喜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