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你嚷嚷什麼!”顧宏誌一扇子頭敲過去,“不足十日,我等便該進場了,這叫‘如意高中!’”說著還衝悅然一笑,“師妹果真用心!多謝了!”
悅然目瞪口呆。讀書人的嘴果然是能將黑說成白的。
恰巧瓦罐裏的羊肉滾了,大家舉筷,氣氛又熱烈起來。
肉食過半,麵皮倒下。待熟之際,偏何碩又挑起了話頭。
“安泰,我師妹跟你借錢了沒有?”
“借了!”安哥兒答得很淡定。
“借了多少?”何碩很八卦。
悅然恨不得去掐他的脖子。
“有多少是多少!”安哥兒掃了一眼悅然有些發緊的麵皮,淡然道。
“那你打算給多少?”何碩抱著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決心,他的古董可都是心頭好好不好。方才,黑心的小師妹可是沒有給自己一個底線。不過他覺得,小師妹對待安哥兒肯定要比對他溫柔體貼得多。他可以犧牲自己,但舍不得心頭好。若是安哥兒給得少些,那麼他也就有了少給點的理由。
“三萬兩。”
“嘶!”何碩抽了口冷氣,頓時覺得十分慚愧。他忘了,安哥兒眼下可是個無依無靠無家的伶仃人,三萬兩怕是他的全副身家了。心頭好們,少爺會接你們回來的!主意一定,他也就痛快的在心裏與心頭好們告了個別。
“不行,你總得給自己留些——”悅然有些著慌。
“我留了些散碎銀子。”安哥兒起身,“我剛換好了銀票,你跟我去屋裏取吧。”說著便自走在頭裏,也不管悅然跟上沒跟上。
悅然立起身,隻覺得腳步有些發沉,衝他背影喊,“也不急在這一時——”
安哥兒恍若未聞,已經出去了。
悅然衝顧、何二人勉強一笑,端了那盤點心,便跟著去了。
學舍的布局大體都一樣,安哥兒同學舍的秀才外出應酬尚未歸來,倒顯得空闊些。
安哥兒自一本書裏翻出三張銀票遞來。
悅然卻不想接,“其實不用這麼多的。我不是說了,幾千兩就成了麼。”
“拿著罷。去求別人倒不願意收我的了?”
悅然無法,隻能將銀票暫時接在手上。又瞅著自己手裏還端著點心,忙放到桌上,“我瞧你沒吃多少,若晚上還看書,定是要餓,就給你拿些點心來!”
安哥兒點點頭,一麵讓她坐,一麵要倒茶。結果桌上茶壺卻滴水沒有,安哥兒晃了晃茶壺,解嘲道,“看來今日不宜待客,茶水都沒了。”
“我也該走了!祝叔和杏花還在外頭等呢!”悅然站起身來,待要將銀票退回去,又被安哥兒凝視的神情迫得不敢亂說亂動,揮了揮手裏的銀票,“回頭若用不上,我給你送回來。”
“不用了,你替我收著罷!”安哥兒坐在燭火下,一雙眸子裏似乎有火花在跳躍,而那火花又似乎是冰封著的,透不出暖意來。
這是悅然從未見過的神情。正要問,卻又聽他問道。
“家裏房舍都收拾好了?”
悅然點點頭,“都收拾好了。娘親特意把外院東廂留給你,說是一間做臥房,一間做個書房,你要讀書寫字也十分方便。等你添了小廝,耳房也住得人的。房間裏的擺設也都按你的喜好陳設的,我瞧著還挺好。隻可惜,你都不得空回去看一看,住一晚。”
安哥兒笑了笑,“你答應過我的,以後都給我留間房。”
“這個我記得。不是告訴你,房間都安排好了麼,怎的還這麼不放心。”悅然有些覺得奇怪。
“好,”安哥兒輕輕歎息一聲,“走罷,我送你出去。”
悅然走了兩步,忽一頓腳,“哎喲,差點兒忘了!”風一般跑進何碩他們房裏,又風一般的跑了出來,手裏倒多個小布包裹。
“翠兒出嫁了。這是我讓她趕著給你做的護膝和兩雙厚襪子,過幾日考試,聽說考院裏冷得緊,你記得穿上。”
安哥兒接了過去,撩開門簾,將包袱丟了進去。又轉身回來送她。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風冷的緊。祝貴見了悅然出來,忙趕了車過來。
“功夫在平日。這幾****也別太煎熬自己,該吃就吃,該睡就睡,別把那結果看得太重!中與不中,咱們總歸是一家人平平安安一處過!”悅然最後囑咐了安哥兒兩句,忽又想起來,“那包裹裏有兩方帕子,繡的是鵲上枝頭的角花,是我練手的,瞧著還看得過去,便也包在裏頭了。若覺得合用便用,不合用就壓櫃底就是。”
安哥兒總算有了些反應,點了點頭,卻垂著眼瞼,不怎麼看人。
悅然覺得今晚,安哥兒確乎有些不同尋常,卻一時又說不清楚別扭在哪裏。雪又零零散散的飄起來了。
馬車走遠了,悅然忍不住掀出道簾縫,似乎,安哥兒還站在那裏,動也沒動
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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