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麗娘、黃秀姐兩家幫襯著,馬娘子的喪事辦得體麵而又不喧嘩。三七過後,靈柩便入土為安。次後,逢七也有請佛念經之事,直至七七過後,才告一段落。
齊璟在回夏口第二日便直接叫太子的人接了回去。悅然都沒來得及與他見上一麵。
麗娘本想接了安哥兒去臨水村跟自己住,可安哥兒堅持仍要住在酒肆後頭的小院裏。麗娘無法,索性將北樵鎮的老酒肆全托給了喬掌櫃。隻囑咐幫著照看著安哥兒起居,各樣陳設布局都不要動。自己過那麼一旬總要親自去鎮上看看安哥兒才放心。
後來麗娘身子重了,不好奔波,也打發悅然去看過幾回。後來倒是安哥兒往臨水村跑得多了,先是看麗娘,後來是學業上要問岑甫。
因唐代之後曆史就拐了彎,大齊以來,世情與宋明嚴苛的禮教束縛不同。等到了大周朝,曆經亂世,百姓更加講求實際,民風更為豁達,雖也遵循古禮舊製,但又不堅持固執一端,頗有靈活伸縮之態。比如,雖然也看重女子要貞靜賢德,卻也不強求女子新婚必定要落紅,婚後第二日無有驗看元帕這一節;再如,父死母喪,雖講究哀戚追思、定時祭拜,但也不強求一定要草廬守孝三年。
因馬娘子留得有話,讓安哥兒一定要參加來年大比。是以安哥兒越加發奮起來,很得岑甫讚賞。
麗娘見他跑得勤了,幹脆收拾了書院裏原來顧宏誌、齊璟等曾住過的房舍,強令他搬了來住。
這次安哥兒倒沒有推搪,乖乖順順的搬了過來。
自馬娘子去世後,安哥兒見著悅然竟多了幾分敬重。雖仍然見了麵不叫“姐姐”,隻稱她名字,但再沒有過悅然擔心的偷襲。有時候悅然看著他落寞而又日見成熟剛毅的背影,心裏總似被老陳醋泡過一般,酸酸澀澀的。倒情願他還似曾經那個驕傲的、帶著點頑皮無賴的無憂少年。
冬雪化去,春陽照嬌花,轉眼就是第二年的暮春時節。
齊璟走得匆忙,並未來得及與悅然話別。但真真是每兩個月便派了人來臨水村。明麵上是有疑問要請教先生岑甫,暗地裏卻是傳信與悅然,也從悅然那裏取信。
齊璟是太子著意的接班人,平日裏也頗為忙碌。給悅然的信,也都不很長,不過兩頁紙,偶爾交代自己一個月前去了漠北或者關西,更多的隻是寫閑居時候的小事,有時候甚至會送來份手畫棋局,讓悅然來破。偶然得了什麼小東西,想著她喜歡,便給她留著,待送信時一並送來。
悅然也每有回信,倒是囉裏囉嗦的將自己的常日生活都說了個遍。甚至每每在信後附一個笑話,或一個自創的謎語,或半首詩詞;讓齊璟或攬信一笑,或蹙眉愁思。也頗有番小兒女的情趣。
一來二去,岑甫當然知道了這兩個私下通信的事情。自閉門思量了半夜,想,此事太子不可能不知道。既知道了,還讓信遞到了悅然手裏,便是默許。若他橫加幹涉,倒會招致太子疑心他別有打算。好在,悅然是他看著長大的,性子雖是跳脫大膽些,卻也不是沒有分寸的人。於是便作不知道此事,隻字未提。
隻是某日將悅然叫至自己的書房,聊了整一下午曆史上寵妃廢後的典故,倒叫悅然自己個總結出:帝王權貴之家,男女之情、於飛佳話都受製於朝堂局勢;上位者若要縱情,除非先坐穩了江山把持住了權勢,否則就是身亡位失的結果。
悅然總結完,也就明白了岑甫的苦心。她自己也當然明白,齊璟那樣的位置身份,最不能夠追求的便是兒女癡情。縱然是自己不求結果,隻希望曾經珍惜過,也十分危險。不僅是對自己,更是對齊璟。
於是,臨出書房的時候,悅然回頭說了一句:“爹爹放心,女兒明白該怎麼做了。”
岑甫頷首而笑,心裏卻暗自唏噓,有女如此,也是一大幸事!
麗娘的產期便在四月底五月初,肚子已如圓滾的果實一般鼓脹欲裂,每日隻懶懶的,不想動彈。岑甫雖日日苦勸,讓她多走動走動,以備生產,卻因白日裏不怎麼在家,監督不成。
倒是悅然每日若毫不徇情的酷吏一般,一日三次地監督著麗娘在院子裏扶腰散步。
若麗娘有半分偷懶,便叫她從村東頭劉娘子大了肚子仍然下地勞作,一頓飯工夫便將孩子生在了田埂邊上的實例,一直能講到前朝**寵妃含香夫人因嬌懶不動,生產無力,母子俱傷的野史故事。生生將麗娘叨擾得受不住,一怒之下,在院子裏暴走。嚇得一旁的袁媽媽直求,“慢點兒,夫人,您可慢點兒!”
隻悅然在一旁拍手叫好,“嗯,就得這樣走。若是累了,就得歇下來哦!”
這樣便到了四月二十八日這日傍晚,才剛用過晚飯,不用悅然催促,麗娘便扶著袁媽媽的手,要往院子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