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祿壽念他有功勞,要厚葬王家福。
根據李祿壽的安排,家福的喪事,是要排排場場地辦的,完全按照堡則鎮的風俗。人死了,先是報喪,派出四個近門子的族裏人,按東南西北四路,分頭去給死者的親戚友好報喪。王家福是王家莊人,這堡則鎮上沒有他的族人,東家便派李家的近門人來辦這事。可是這王家福的喪事又給誰去報呢?他自小是孤子,不僅沒有個親兄親弟,就連個親姊若妹也沒有,他隻有唯一的一個兒子盼成,也命喪在西山的煤窯裏了。這一步該如何辦呢?參與辦事的人們請示東家,李祿壽想了許久,最後才說,無論如何到王家莊去打聽,好歹查訪著他姥姥家是那裏,總得把“老人主”找來,如果近門有個侄兒男女,給人家說些好話,不行咱就給人家出錢也算,總可以有個扶“棺”扯“牽”的人呀。扶“棺”扯“牽”,是個民間風俗,人死了以後,靈柩的後麵要有妻子、女兒、孫女等來扶著棺材哭靈,這叫扶“棺”,而在靈柩的前麵,扯一匹幾丈長的白布,兒孫都要扯著這匹白布來哭靈,這就叫扯“牽”。同時,又派人到盼成的姥姥家村裏去請人。誰知兩路人馬出去跑了一天,王家莊那頭是什麼也沒有了,而盼成的姥姥家吳家嶺也隻有個遠門舅舅,人家答應來當“人主”。說來說去,還是找不到個扶“棺”扯“牽”的人了……
這裏又派人請來陰陽先生,在李家的地盤上挑選塋地,陰陽先生選來選去,終於在南嶺山上找了一處好穴,據陰陽先生講,這塊塋地可有一百年旺財,五十年旺官的好風水。人們一笑了之,已經是個絕了後的人了,還談什麼旺財、旺官,還能往什麼地方旺呀?
根據李家東家老爺安排,請了李家八個遠門子的族人,日夜換班去打墓,在陰陽先生未定準穴位之前,忙著先給墳地搬運磚塊,準備要給王家福砌磚墓。
同時又派三四個幫忙的鄉親,用了三盤石磨,備了三頭毛驢來磨麵,好讓辦喪事時吃。總是大戶人家辦事嗎,為了排場一些,還派人到城裏備辦了許多鎮上沒有的貨料。
卻說這王家福的靈柩放了三天,卻連一點哭聲也沒有,是呀,沒男沒女,既然沒有孝子,那裏來的哭聲?越是聽不到哭聲,反而左左右右這些幫忙的人越發心酸。李東家又讓人請來了和尚、道士,粗細兩行,為他超度送行。
王家福的喪事,確實是搞的隆重。
這一天,天淅淅瀝瀝下著小雨,象是在給王家福送行似的,靈棚底下排設著許多供品。由於下雨,把那些金鬥、銀鬥、搖錢樹、金童、玉女、引路菩薩……等紙紮也都放在了靈棚下,更顯得十分擁擠。棺木前頭是一盞長命燈,燈有旁邊放著一個火盆,裏麵燒著金寶、銀寶、紙錢、陰幣,還有印好的往生咒、金剛經。
可是,隻因為家福身邊沒有兒女,連個近門侄兒男女也沒有,除了請來一位盼成的遠門舅舅,權且作“人主”,出殯時,連個扯牽布的人也沒有。李祿壽吩咐,讓所有家道參與送葬之人全部戴起孝帽,卻是沒有一個全身著孝之人。
前來看熱鬧的人們,看著這個雖是非常隆重的場麵,卻都有點心寒。是呀,這人要是沒個兒女,那是多麼可憐呀,家福呀家福,一身經商算帳如此精細,卻在家庭的事情上沒有算對帳,因為他的固執,枉送了兒子性命不說,反倒將自己的老命也賠了進去。真是落得個“奈何橋”上無人送了……
就在這時,隻見劉姨太穿的一身素白,走了出來。
她到上房找著李祿壽說:“叔叔,你看家福這情況,沒有個親人來給他送行,心寒呀。現在俺也不隱瞞什麼了,他活著的時候,對俺不賴,現在他先走了,俺也不能辜負他。今天,俺想給他掛孝送葬,做一做這扶棺扯牽的事。希望叔叔恩準。”
李祿壽一聽這話,他為劉姨太的行動吃了一驚,沒有想到她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來。
便急忙勸阻她:“大嫂,既然你把話剔明了,我也就不在打牆避影了,你們這情況我早已經有所聞,以往的事,我是能打點就打點,我希望你們能相互照看一下,這也是好事。就是你做下敗壞風俗的醜事,我也給你包了。可是今天,家福已經歿了,這人死不能複生,你就是去做了這些事情,他也不能複活。何況,你是修下貞節牌坊的人,咱這半輩子落下了一個好名節,到現在為什麼要去破壞它呢?你在家裏就是把家福的牌位天天供起來,我也認可,可你要給家福去掛孝送葬,我覺得這不合適。最好不要這樣……”
“叔叔,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家福一生給了俺無數溫暖,俺不能看著他這樣不聲不響地走。求求你,俺這一輩子還沒有求過你什麼事情,你就答應俺吧。”
“大嫂,不是我不答應你,隻是……你看這樣行不?我花錢從外村請人來給家福哭靈,這樣,家福的喪事也會象模象樣。”
“叔叔,看你說的,那裏有花錢顧人哭喪的道理?別說是顧人,就是他的親生兒女來哭喪,也頂不了俺心裏的悲哀。俺意已決,你就讓俺們去一遭吧。”
“大嫂,不是我不同意,隻是你這半世的好名節很不容易呀,一但因此……後半輩子不是讓人……再說,你總得顧及一下咱李家的名聲吧……再說,還有鎖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