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城,朝陽區,和睦家醫院。
暖暖的陽光灑在鬱鬱蔥蔥的綠植上,穿透了清澈的人工湖麵,地下遊動的魚群清晰可見。三三兩兩穿著病號服的病人在護士及家屬的陪伴下漫步,有的立在兩人寬的小橋上遐想,有的坐在湖邊的座椅上沉思,這裏是醫院的中庭,供病人停留休息的地方。
一位穿著黑色背帶西裝褲搭配白色襯衫,頭戴黑色棒球帽的中年男人左顧右盼了許久,看見橋頭有一個坐輪椅的男人,十分著急的他就往那邊走,他一手夾著黑色西裝外套,一手摘掉了頭頂上的棒球帽。
“請問,這位先生,衛生間怎麼走?”他的語氣很客氣,表情卻有些僵硬。
輪椅聞聲轉了過來,首先出現在中年男人眼裏的是一隻異常白皙修長的手,然後是一張有些病色,五官卻十分俊美,細膩的麵孔,看起來隻有二十多歲。
“這邊,直走,左轉。”坐在輪椅上的男人聲音低沉,單薄,顯得有氣無力。
“謝謝。”中年男人道謝之後就往衛生間走,他的背影高高瘦瘦的,走起路來虎虎生風,自有一股年輕人的精神勁兒。
輪椅上的男人收回了目光,轉了個方向,看著湖麵,繼續發呆。他穿著白色修身的襯衫和一條淺灰的卷邊休閑褲,輪椅腳踏上是白色係帶休閑皮鞋,有些單薄的身材,異常白皙的膚色使整個人多了一股纏綿病榻的柔弱之感,膝上翻開的《麥克白》又使這個病弱的美男子多了一份文藝青年的憂鬱。他坐在輪椅上目光沉靜,神色冷淡極了。這樣淡漠的人卻有一個極為溫暖的名字:溫徐來,因為私人醫生請假的原因,所以來此複診。
麵對著清澈的人工湖麵,溫徐來突然合上了書本,他把兩隻手按在封皮上,閉著眼睛,嘴裏念念有詞:“你不敢讓你在行為和勇氣上跟你的欲望一致嗎?你寧願像一頭畏首畏尾的貓兒,顧全你所認為的生命的裝飾品的名譽,不惜讓你在自己眼中成為一個懦夫,讓‘我不敢’永遠跟隨在‘我想要’的後麵嗎?(《麥克白》第一幕第七場)”
雖然帶病堅持背誦台詞的行為值得稱讚,但不得不說,他實在是一個差極了的話劇演員,不管台詞多麼犀利,不敢感情多麼激蕩,男人始終都麵無表情,好像他正在念經一般。語言和表情極其不同步,更別提通過表演去感染觀眾了。
這邊話音剛落,那邊一旁不高的灌木叢裏就傳來了動靜。離得最近的溫徐來或許是被打擾了,他睜開眼睛,翻開書本,由背誦這項活動變成了閱讀,一臉沉迷。一滴異常鮮豔的紅色飛濺到他攤開的書頁上留下了潑墨的痕跡,或許注意到了,或許沒有,男人看書非常投入,這小小的汙漬並不能消減他對文學的執著。直到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
那是一個高大壯實,身穿黑色棒球服搭配破洞牛仔褲的男人,他的手搭在溫徐來的胳膊上,朝他一笑:“哥。”
他是溫徐來的表弟,徐然,也是溫徐來為數不多的親人之一。
溫徐來感受到他的氣息,合上了手裏的書本,他看著自己的表弟,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啊哼,改一下,有“子”。徐然今年二十,溫徐來今年二十三,兄弟之間本來隻差三歲,但因為雙方父母早逝,溫徐來雙腿殘疾等原因,過度成長的哥哥溫徐來幾乎是把徐然當兒子養,或者是繼承人來培養的。徐然對此也很無奈。
徐然整理了一下心情,表情比較放鬆:“哥,檢查結果顯示雙腿的情況在逐漸好轉,醫生說繼續堅持治療的話,還是很有希望站起來的。”高明的謊言往往是有真有假,情況好轉倒是真的,但重新站起來的話幾乎沒有可能。
溫徐來沉沉看了徐然半晌,就在他感覺心裏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狠狠彈了一下他的額頭:“我說你太小題大做了吧!”心裏鬆了一口氣的徐然,揉著額頭發紅的地方,好不委屈:“陪哥複診怎麼能算是小題大做呢?”溫徐來淡淡瞥了他一眼,沒再開口說話,他本來就是一個話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