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的沙礫和鹹鹹的海水將孫傳腳底板上剛愈合的結伽口不斷重複地侵蝕,汗水合著海水把斑駁得看不出底色的短袖上衣粘在他清瘦的身上,嘴巴已經有發幹發裂的跡象,但他卻未曾停下一步,仍堅定的沿著海邊慢慢摸索著。
別在腰間的對講機裏突然傳出嘈雜不清的聲音,仔細分辨才聽出是隊友已經確定了坐標,叫分散在其他地方的隊友們歸隊。孫傳突然感覺一下抽空了力氣,倒坐在沒過小腿肚的海邊,壓抑而平緩的調理著自己的狀態,整整找了將近兩個小時,吹了兩個小時的海風,孫傳鐵打的身子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歸隊交了測量器械以及對講工具,孫傳回到四人的小房間,將已經浸濕的衣服鞋襪堆在一邊,便癱倒在不足一米的床鋪上。
他是一年前左右到的隊裏,而在此之前,他是s市知名建築公司裏一個混得風生水起的大包工頭。
至於為什麼放棄了這樣一個優越的環境而跑到雞不拉屎鳥不生蛋的地方去折磨自己,名義上講得好聽是深入工作,提高能力,甚至因為他敢於下放到基層去工作,公司在他臨走前還特許了一個勞動模範的稱號。但孫傳自己心裏清楚,他這麼做完全是為了一個叫李青青的女孩兒。
說起來也特別惡俗,他們是標準的大學生戀情,畢業以後孫傳為了李青青而選擇留在她的城市工作。
他在學校的時候就是班裏校裏的一把手,學業能力樣樣出色,即使是在人才市場這樣一個臥虎藏龍的地方,他的簡曆也是十份有七份通知他去麵試的。
所以進了一家在s市含金量相對較重的公司,倒也不辱沒了孫傳的才子名頭。
但s市作為一個中國的經濟大市,當地人多少都會有一些排外心理,再加上孫傳大學也是剛畢業,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大光棍,家裏更不用說了,能供到他讀完大學已是極限。
於是在李青青大學畢業後的第二年,談了五年的地下戀愛,終於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被曝光在她家人的麵前。
其實畢業兩年,就在一家建築單位混到一個大包工頭,手底下管著百來號人的溫飽問題已是相當不錯的成績了。但是,做建築這一行,說得好聽點是設計師,難聽點不就是搬磚的麼?更何況這一個月的月薪,就那麼六七千還得交各種基金房租水電的,李家人怎麼放得下心把女兒交給他?
這可把孫傳給急得團團轉,如何取得未來丈人丈母娘的認可,已經成了他的當務之急。但可惜這種事情卻是急也急不來的,畢竟年紀和資曆擺在那裏,總不可一蹴而就。
這不說來也巧,他公司剛接了一個海邊度假的大項目,急需大批人手,條件待遇開得相當誘人。可這誰敢接?一去好幾年不說,在海邊這又不是去玩,工作起來就是要命的活,這東西,有命賺也得有命花呀。
孫傳是個敢拚的主,隻要能獲得她家裏人的認可,現在苦點算不了什麼。
還記得李青青把他送進安檢的時候,兩個人一個是頭也不敢回,一個是眼也不敢眨。也難怪,他們在一起的這五年,分開最久也不過寒暑假,哪有像現在這樣一別兩三年的呢。
但就算是孫傳這樣一個農村長大的孩子,剛到那邊的時候也是極不適應的,環境的簡陋,工作的艱苦,都是以前的他不敢想象的。有時候為了測定一個位置,要在廣闊的大海邊搜索上好幾個小時,為了搭一個臨時的點,他們會把手掌磨破大片大片的皮。但是這些,孫傳都覺得不算什麼,最讓他難過的,是這個地方實在偏遠的有點不像話,和外界溝通,隻有跑到離工作地點有四五裏遠的一個小鎮去。和隊友之間,也隻能依靠對講機。有時候走的遠了,大半天的不見一個人影,孫傳都快懷疑自己是不是就這麼交代在這兒了。
而這幾天,孫傳想回去的念頭越來越強烈。不僅是因為太久沒見家裏人,更是因為李青青最近和他聊天的感覺,總讓他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這股念頭在他心裏不斷滋長,已經導致了好幾個工作上的錯誤,幾次都差點發生事故。
申請休息的請示一去無音訊,孫傳在三個星期以前向上級提出的申請,直到今天也沒半點回複。
天色漸暗,孫傳拉了一下床頭控製燈光的燈線,昏黃的燈光被從窗口吹進的海風吹得左右搖擺,映得孫傳手中李青青的照片也有些明暗不定。
其實再先進的智能機,到了這破地方也隻是比一塊磚頭更漂亮些而已,而孫傳當時並沒想那麼多,所以在他心愛的蘋果機自動關機之後,他搜遍全身上下,也僅隻有當時開玩笑般將她照片放入錢包裏的那一張證件照,供他思念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