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在京城深處,有處燈火明暗不實,人影若隱若現的所在,那裏是一處被繁浮遮掩的淨地,人人心中向往的樂園,十裏桃林,漫天梨花,遮日蓮葉,千鋪酒家。時而有舞姿曼妙的奇女子,時又見清雅高貴的美少年,多麼引人入勝!隻要是人,沒有不想往那兒去的。
這一切,全來自於小鳥悄悄藏起來的話本子。
她以為自己一直隱藏得很好,孰不知我早已經發現並每當她睡著時便輕輕鬆鬆編個訣移到我手上。夜深人靜之時,讀來尤有韻味。 話本子裏說的這人間仙境似的地方看起來不似虛無之地,又勝似虛無之境。它描寫的那地方,看地理位置,明明就在我家過去不遠嘛!可我總也沒見過哪怕半個什麼美少女美少年,左相家的歪瓜右丞家的裂棗倒是見慣不驚了。再過去幾裏,便是皇宮,那裏嘛,呃,如果有的話你當這是鬼怪話本子啊?
總之,罷罷,既然小鳥這平日裏老實本分的人都能寫出這等光怪陸離的話本,說明她必定聽說過。又俗話說眼見為實,她寫得如此出神入化,又說明她十有八九親自去過。我想不透的是,她整日離我不得三步遠,又是什麼時候去過呢……
這樣一邊思索著,漸漸睡意也襲來,於是我決定,明日旁敲側擊親自審問,呃,詢問小鳥。但第二日我沒尋著機會與小鳥平等對話。由於連續半年幹旱,致使民間災情連連,民不聊生,人民一不聊生,便想著揭竿起義,於是河西地區的起義爆發了。皇上十分苦惱,與一幹大臣商議無果後,終於決定請我出山。
議政堂曆來是不允許女子進入的,未免一進門就需要同老頑固們唇槍舌戰一番,我便化出一套適合自己身形的男裝,雖說大家心知肚明我是女的,好歹表皮上還是得給人留點薄麵啊,伴君如伴虎,他們也不容易。遂前往。
果然不出我所料,議事堂上方罩著一團濃得化不開的黑雲,而別處皆是陽光明媚。甫一進門,眾人便齊數站了起來,盡以求天祭祖時才有的眼神望著我,平日裏對我叫囂得最凶的太師此際隻是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看來,他們確實已經竭盡全力了。
“上相,你可來了!”皇帝一見我,立時自龍座上起身,他不若從前一樣喚我愛卿,眉間頗見焦灼。
“皇上,大家,早上好。”我微微勾了個身,算是行禮。
大概是我的形容舉止過於懶散,與這緊張的氛圍格格不入,眾臣們抵製我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
“上相,恕下官鬥膽。”左相勇氣可嘉,率先發難:“您是否能意識到,在議政堂天子眼前,您舉止略顯……略顯……”
“略顯輕浮。”我提醒他。
“咳……輕……”
見左相年長又不好指摘我輕浮,右相十分義氣地站了出來:“罷了左相,上相尚且年幼,您實在無需介懷。”
“……”
趁他們一唱一和對我進行抨擊之時,我閑閑走到了皇帝旁邊,問道:“敢問皇上,您如此憂心是否由於此次起義軍久攻不下?”
皇帝扶額:“上相所言正是。”
“皇上是否疑慮起義軍中有能人相助?”
皇帝垂目:“上相所言正是……上相莫非早已夜觀……”
“正是。”我凝色答道:“我來時路上已聽巷裏傳說過。”
“……” 我就這樣被委以平亂的重責,而這實在非我所願。我的本意是借此機會向皇帝出謀劃個策,再隨某將軍或某大臣去到河西地區公費出個遊。可皇帝似乎是除了我再不信任任何人當將領,煞是鄭重地將定遠將軍同大理寺正安排給我打了下手,並決定三日後出發。雖然我領個國師的職位,但其實無甚實權,更無甚實力,自當上國師以來用我得最多地方便是各類祭祀大典。此次皇帝請了我出來,必定是終於想起我還有個裝神弄鬼的能力,說不得能同起義軍中那奇人鬥上一鬥。
雖我瞧不上右相,但對於他表侄定遠將軍還是有所耳聞的。此人既孝賢禮讓又忠君愛國,既文武雙全又一表人才……此番隨我去打個下手,如若大敵當前,他定然料不到我等怕死之人會臨陣脫逃,屆時不知會不會成為炮灰……
我越想越罪過,決定還是得請求皇帝收回成命,另請高明。我充其量當個隨從,混入人群給他們來個催眠術就好,這主心骨卻是萬萬當不得的。 說起來,其實我是一隻幽靈。我沒有記憶,不知從何而來往何而去,師父發現我時,我附身在國師府某殿角銅鈴上,七魂六魄都快散開了。後來師父將我救下,為我起了名字,這身法力也全拜師父所賜。初初我還十分歡喜,越往後越覺察出不對勁,終於在我學得七成時,他老人家丟下了國師印,連聲別也沒道,雲遊四海去了。我還以為他不久會回來,小心翼翼守著全府上下,後來宮中派來人接我進宮主持祭祖大典時我才明白,自己早變成了下任國師。
我還有個連他麵也沒見過的師兄。對於這個師兄,師父十分憤怒,又十分無奈,這小子自打出了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師父也算不到他到底身在何方,但他又十分孝順,每逢除夕必定帶壺佳釀回府探望師父。見師兄好幾年如此,是鐵了心不接任,師父這才尋思培養下個弟子,這才有了我。說來我這條“命”能撿回,真是要好好感謝師兄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