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如世之所言,自來自然鬼斧,造得奇詭山林,鋪就茫茫大漠,繪成詩畫江南。
然奇詭山林,縱有風景如畫,不比潮起潮落,海天一線;茫茫大漠,雖有孤城落日,不若蒼蒼東海,浪起千層;巍峨雪山,便是天險難過,難如渺渺蓬萊,千年難尋;詩畫江南,縱然猶如仙境,不比海天日出,日耀東方。
相傳東海之上有兩仙島,一曰蓬萊,一曰靈虛。自古難尋,見而歸者,不能忘。然世所不知的,是兩島之間,有真正的仙地,名喚雲山。
話說雲山之上,喚作扶影的高樓裏,青衣少女倚在窗下,窗外雲霧重重,繚繞不散,那雲霧之下,便是萬丈深淵。青衣少女手中捧著一卷竹簡,正看得津津有味。忽而有人伸手在她肩上一拍,少女渾身震了一震,回頭,卻是個青衣少年。
“且讓我瞧瞧,是什麼讓你看得如此入神。”那青衣男子趁她發愣時,探手奪過她手中竹簡。卻見卷頭赫然幾個大字:流雲軼事。
“你看這個做什麼?”青衣少年愕然問道,忽而換成一副揶揄模樣,問:“莫不是我家喚雪思春了?”
那少女麵上緋紅,卻仍理直氣壯,道:“你難得回來一趟,卻是專程為了取笑於我?”
說罷,從容伸手去那他手裏的竹卷。那青衣少年手卻僵在原地,急道:“師妹我錯了,饒了我這回罷。”
“哼——饒了你——”少女貼在少年臉旁,輕輕伸手拍了拍他的臉,道:“驚霜,你莫不是當我傻了?待著罷,且容我看完這卷再考慮。”
原來少女趁著他不注意時,悄悄捏了一個定身訣,將他定住了。少年見她不理會自己,便也同她一同看了起來。
“流雲——流雲——”少年忽而恍然大悟似的,高聲道:“我想起來了,這不是上界的——”
“啪——”少女一手打在他額頭上,嗔道:“知道就好,亂叫什麼?”
“上界之事,向來不許下界之人多加議論的,你哪裏找來這東西?”少年有些著急,便要強行衝開這定身訣,卻發現定身訣已然解開,當下伸手便要去奪那卷竹簡。少女一手將她攔住,一手將那竹簡藏於身後,道:“不過是將雲山安在下界罷了,你還真當咱們雲山是那下界仙門不成?”
說罷,將那竹簡遞過去,道:“你且看看,這是誰寫的?”
“翁篤——?”
“呃——莫不是師祖?”少年略顯尷尬的抬眼看坐在窗邊,一臉無奈的少女。
少女抬手奪回那卷流雲軼事放在身旁,拿了個橘子在手中剝皮,半晌又問:“你到底回來做什麼?”
“輝月與昭陽兩位師叔希望這時候你能在龍泉國中。”少年接過她遞過來的橘子,吃了方緩緩說道。
“這麼說——阿翁阿娘是準我回去了?”少女一臉驚喜,又塞了個橘子給那少年。
“如今你已然是雲山少主,誰又能限製你的行動?再者——嗯,算了。”少年歎了口氣,便止住話頭,絲毫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
那少女倒也不在意,臉上揚起明媚的笑意,道:“驚霜~”
“呃——怎麼了”
“喚我名字。”
“喚雪——?”
“不對!不是這個。”
“靈均?”
“哎,驚霜師兄~”少女臉上的笑意又明媚了幾分。
二
龍泉武帝一十八年,皇長子顧策繼位,自號景,年號西元。
西元二年得女靈均,賜號重華,其後世人謂之重華公主。彼時未至彼岸花期便已花滿人間。又有天降玉簫於華儀殿前,簫名碧血。
三
西元一十六年的暮春,朝城的天空,四下一片灰色,半空裏時時氤氳著霧氣,偶爾斜斜的略過幾隻雨燕,卻也並不是什麼鮮豔的色彩。
龍泉皇宮裏,最精致華美的宮殿——不是帝後同寢的碧梧宮華儀殿,不是前朝議論天下大事的集英殿,而是——淩雲宮雲夢殿。
而此時,昨日方才從仙門歸來的淩雲宮雲夢殿的主人還未起身,而宮女寺人們自然已在各處司職,隻是還略微帶著微醺的神色。
有人穿過長長宮巷,行至淩雲宮敲開了宮門,守門的寺人見了,忙一麵見禮一麵將人讓至側殿等候。得知那主殿中人還未醒來,略等了等,進來一個小宮女。這宮女鵝蛋臉龐,肌膚瑩白似玉,雖還未全部長開,卻已然是身段玲瓏。那身姿,倒頗像是樓裏的小姐。
她隻略行了禮,不似這宮中其他宮人見到這來人是那般恭謹,自有一段風韻神采,一時嬌聲軟語:“先生怎麼有這閑暇往咱們宮裏來?”
來人並不回禮,態度散漫,卻仍帶著笑,道:“小娘子這話說得可就不對了,在下向來奉的是太子殿下之命,如今公主殿下回宮,殿下再怎麼忙,也不能忘了公主殿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