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莫卿,5歲。
我已經熟記於心了,每天醫生,女傭,張媽都對我說,可我明明記得自己是誰,隻是奇怪他們為什麼要每天對我說這句話。似乎,好像忘記了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我隻會在6點整起床,像是一個調了鈴的鬧鍾,沒有一絲偏差,重複著相同的事。可每天晚上隻能服了安眠藥才可以入睡。醫生說,如果不服,我是永遠不會睡著的。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為我從來沒試過,或者說,我不敢也不能試。
我從來不明白母親的用心,明明自己如此正常,為何醫生成天要跟在我身邊,半步不離,為何每天定期必須要讓醫生對我注射一種我始終記不住的藥劑,為何我不能和隔壁的小姐姐們成群結隊地玩鬧,為何我要住在隻有白色加上黑色點綴的房間,為何我從來隻能在你們臉上讀出那一抹焦慮,一絲哀痛,甚至令我費解的絕望。
為何,為何,為何…
我無從得知。
漸漸的,
我無心得知。
我是莫卿,9歲。
母親父親最近似乎高興了些,平常我無法見到她臉上那抹笑容,怎的,如今,確是愈來愈多了。不過,每當我麵對她時,她還是那抹焦慮,那絲哀痛,不過是,絕望隱隱少了去。可我依舊不明,為何,她吝嗇得連笑容都不肯施舍給我……
後來,照顧我的女傭與我說,母親父親這是有另一個孩子了。我不知道,該做怎樣的表情,心裏該怎麼想,沒人教我,所以依舊臉色不改。我也不記得那女傭的模樣,隻知道她語中的驚訝和可惜,似乎,後者是於我的。我不懂,卻不深究。因為醫生告訴我,我的腦袋裏不能記和思考太多的事情,這對我不好。礙於父親,我不想惹他煩厭,隻得埋下自己的想法。其實,我是記得的,他們讓我記住的東西。我記得要吃藥,要注射藥劑,要住在黑白房裏,要6點起床,要服安眠藥入睡,要配合醫生,要每天測查,要對陌生人視而不見。
我,其實,也沒有那麼不堪吧?是吧,是吧?我隻能在黑暗中一遍又一遍問自己,沒有人回答。
我是莫卿,11歲。
其實是有病的吧,自己。要不,醫生怎麼會時時刻刻跟著自己。女傭因為害怕自己而換了一批又一批。我知道的,是她們自己辭職的,張媽說她們做錯事是假的吧,畢竟,我是有病,並不是智力不健全的孩子啊。
我是有病的吧。要不,母親怎的不像其他母親那般親近自己的孩子呢?父親母親看我吃藥時不給我一顆糖呐,哪怕是苦的也好,喝完藥後直接就離去,不肯多施舍一點目光精力費在我的身上呢?
我是莫卿,13歲。
其實,我挺喜歡的,自己一個人坐在黑色大床上,拉上密不透風的窗簾,呆呆地安靜一整天。不用驚訝,弟弟,習慣了也就喜歡了。你不用擔心我的生死,因為我都不知道我的毛病,你怎麼可能比我更明白呢。我希望啊,你永遠不要為我染上那憂愁,無憂無慮地玩耍,一直不觸碰我總是忘了的禁忌。
我是莫卿,15歲。
沒有人與我談話,連當初與我說過唯一一句話的女傭也找到自己的家庭了,張媽也不在了,父親早出晚歸,公司也更加繁忙,愛美的母親臉上不知何時多的皺紋,白發不久也要接替青絲了吧,弟弟早就上學了,跳脫的年紀本該不多束縛他。可是,我真的感到好孤單,這應該是書本裏寫的孤獨吧,不是假的吧……
我是莫卿,17歲。
父親公司躋身500強,母親笑了呐,弟弟也很高興吧。我想學學,高興是怎樣的。勾起嘴角,臉上微動,是這樣的嗎?好奇怪啊,似乎不像。我在樓上走廊站了一下午,看著父親,母親和弟弟的表情動作學了下午,始終不像,就始終沒下去。隻好希望在夢中學會,我隻記得其他人記不得的夢裏的畫麵,那是我最永恒的記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