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消災借上蒼(1 / 3)

中國人將來自自己以外的不幸歸納為天災與人禍。科學技術的發展,在一定程度上減緩了天災危害的烈度,隻剩下人禍仍然無法預測,但是,製約人禍可以依靠製度的完善、文化的提升和生活的改善來助一臂之力。

溫州動車事故的慘痛已載入曆史。而那些不能刷入曆史而隻能拷貝到記憶中的更多事故,能記多久就算多久。

就像早先大張旗鼓宣傳的那樣,高鐵承載了中國製造太多的夢想和希望,幅員遼闊的中國實在太需要高鐵這樣一種迅捷的現代交通工具。然而,大幹快上的風險也潛伏在角落伺機而動。從開通的第11天起,5天時間裏,京滬高鐵就發生了6次較大的故障。2009年12月26日開通的武廣高鐵,運營中也出現過好幾次設備故障而致列車晚點,因設備發生故障,鄭州與西安間的高鐵甚至出現過停運。

這樣一些看似正常的設備毛病,並沒有觸動運營和管理者的神經,沒有在“新生事物出點事情也算正常”之外去全盤審視中國高鐵建設、發展、運營的模式。結果是將那些有益的提醒和警告,拱手出讓給了更大的事故——2011年7月23日20時27分,由北京開往福州的D301次列車行駛至上海鐵路局管內永嘉站至溫州南站間雙嶼路段時,與遭到雷擊失去動力而停車的杭州開往福州的D3115次列車追尾,D301次列車4節車廂從高架鐵道上墜落,至40人死亡、200人受傷。

因為這沉重的一擊,中國高鐵才被迫放緩了飛奔的腳步,降低運行速度,整頓運營管理,清查設備問題……雖然早就聲稱調查已經結束,但報告披露卻一再難產。盡管坊間也多有猜測,但最後的情形誰也不能明確知道。

猜測之外,我們注意到另外一些雞毛蒜皮之類的形和影,是不是與高鐵也相關並不確定,但與鐵老大相關是沒有異議的:

京滬高鐵南京南站開通不到10天即返工重鋪地磚。該站建設單位解釋是因為要趕在“七一”前通車,車站北廣場早先鋪設的是“臨時設施”,而如今砸掉重新敷設正是為了確保工程質量。更有市民直言該工程為了“獻禮”,“竣工通車”時空調等配套工程均未到位,竟然是通過搬運“冰塊”來降溫才保障順利通車的。

稍後,又有網友在微博上爆料,高鐵南京南站換乘大廳在一場暴雨過後,出現漏水和地基下沉的現象。

高鐵的問題不在技術,也不能簡單歸於工作人員責任心不強,根本的原因在於體製——那種鐵板一塊、我行我素並與現代社會絕緣的計劃經濟下的政企不分。

客觀點來講,國人對高鐵一邊倒的批評就是一種逆反,因為高鐵帶著的大躍進痕跡讓老百姓反感,鐵路的行政化和官僚化又從來沒有給過百姓親和力,因此,相對頻發的高鐵事故,終於因為觸碰到特大級別而使鐵道係統的自信崩裂。

其實,每時每刻都有發生的礦難、車禍、事故、天災、罵架、拆遷、信訪、航班延誤、罰款、因為欠費而停水停電、偷盜、塞車、買到假貨……哪一樣不鬧心?不令你糾結?

事實上,高鐵隻是中國社會浮躁的一個縮影,隻不過它以慘烈吸引了更多的眼球。

“獻禮”的需要也是“隻唯上”文化的慣性,時時處處都有表現。哪怕是號稱世界上已建成的最長的跨海大橋——青島膠州灣大橋,也搶著在2011年6月30日正式舉行了通車儀式。越來越多的人在不經意間卻發現,大橋兩邊隔離護欄上有很多螺栓竟然都沒有擰緊,有的路段甚至還來不及“掛上”隔離護欄。那是因為時間太緊,按照設計需要安裝在護欄上的照明燈來不及到位,隻能暫時將護欄虛掛上去以方便安裝路燈時省些力氣。

如此之類的事情,大概誰都能夠舉出一些來。所以,也不要糾纏、圍攻高鐵,那最多也隻是當下中國浮躁而令人不安的冰山一角而已,說不定我們自己就正好是其中某個令別人浮躁的浮躁因素呢。

唯有認清現實、汲取教訓、潛心修煉、蕩滌浮躁,往我們自己身上多灌入一些現代文明的元素和價值,多一點道義和責任,多一點職業的精神,多一點擔當的義不容辭,才有可能讓中國的各行各業都能服上一帖清醒劑,以國家主人的微薄之力,助中國走向和諧與大同。

麵對各種各樣的安全事故和由此造成的人為災難,更讓人痛心不已的,還是那些事先高高掛起、置若罔聞、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的得過且過,而事後又超乎尋常興師動眾口口聲聲要亡羊補牢的馬後炮行為。

因為不守規則,造成了天大的事故之後,才開始興師動眾去“亡羊補牢”。如果這是實實在在的亡羊補牢倒也罷了,事實證明很多亡羊補牢都是一場秀——繼續著等待下一次亡羊補牢的到來。由此可見,沒有文化是多麼可怕,缺乏作為文化核心的價值取向判斷力是多麼可怕!

2010年6月13日上午11時許,張氏父子購票進入秦嶺野生動物園開始觀賞之行。下午1時20分,因值班人員未按要求關閉第二道大門,造成兩人誤入虎區,父親張某命喪虎口,管理人員駕車從虎口搶救出兒子。為此,秦嶺野生動物園連夜製定了《6?13虎區遊客傷亡事故安全整改方案》:猛獸區外20米設置禁入區,除動物園車輛和工作人員外,其他車輛和人員一律不得入內。

世界是紛亂複雜的,隻要有人類的生產和生活活動,就不可避免會發生一些與願望相反的事故,造成損失。但是,公民的素質、文化取向、習慣以及責任機構與組織的職業素養、程序、製度等等是否有效,卻決定著事故是否被激發或者能夠避免。

作為文明古國,中國是最早就提出亡羊補牢智慧的國家之一,也許正是因為亡了羊才去補牢的經驗主義在數千年的生活與生產中侵害了中國人的骨髓,使得沒有人去在乎那些幾乎都很完備的規章製度的執行。我們可以從各種事故裏,讀出中國人的隨意、散漫、不喜歡守規矩受約束而總是習慣於事後再搞亡羊補牢,不亡羊,你即使做得再多也等於白做,而亡羊後你僅僅趕上去補牢,所作所為就會令你拔得閃耀的頭籌。

什麼時候中國人才能夠讓自己習慣並自覺遵守法律和那些規章製度?

主要的根源,還在於中國人必須克服那種自私自利的狹隘自我,確認自我的價值與社會的密不可分性,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裏建立起自覺遵守社會準則的共同價值觀。

我們先來看看不作為、慢作為、等到事發東窗才作為是個什麼樣子。

在不到3個月的時間裏生產大約50噸紅薯粉,僅憑感覺,大致也可以推算這個企業小不到哪去。證照齊全,非常正規、廠房麵積約1400平方米的中山市祥明食品有限公司,2010年底完成工商登記,2011年初拿到了工業產品生產許可證,2011年4月就爆出用墨汁、石蠟、檸檬黃、果綠等“獨家發明創造”工藝來生產紅薯粉。之所以要使用這些非常規手段,主要是因為,如果使用正規生產方法,僅成本就要四五千元,而“墨汁石蠟紅薯粉”成本大約3250元,5000元就可以賣掉——具有不可比擬的“核心競爭力”。

半立方水、一噸玉米澱粉、一墨水瓶蓋墨水、一勺子果綠和一勺檸檬酸,再添加油、焦糖等材料,就能製造出一噸“紅薯粉”,當事人在被警方帶走時高聲嚷嚷:“東莞萬江大蓮塘有幾十家、甚至上百家這樣做紅薯粉的。”當需要令玉米變成紅薯的時候,自然就有人發明創造出這種高附加值的“新工藝”。結果,東莞萬江大蓮塘工業區內10多家粉條加工企業“自動停工”。畢竟,人家的技術是從這裏偷師學藝弄到手的。

對有毒食品,中國人擔憂什麼?如果是個案,那實在是沒什麼好擔憂的。問題是,像對這種“發明創造”的抄襲,在中國顯得特別具有傳染性,往往大江南北數千千米的時空均不在話下,而且屢禁不止也讓民眾徹底失去了對那些“完全正規”的生產廠家的信任,一句話,層出不窮的這樣讀那樣毒,已經讓老百姓不相信“有毒”隻是個案,也不再相信“查毒”、“殺毒”就真的能夠將毒食品趕盡殺絕。

多少年了,有誰看到過有毒食品根絕於市場的曙光?除了國民不斷地耳聞目睹學到更多的化學名詞之外,沒有什麼能讓老百姓相信自己每天吃下去的東西保準無一有毒。

這正是中國價值觀念和取向普遍偏低的不健康反映,隻要能賺到錢就是先進、就是英雄、就是榜樣——從而無所畏懼,開動腦筋打算盤,無所不用其極。這種缺乏以人為本價值取向、無視道德底線、有錢光榮、唯錢是圖的榮辱觀,已經深入中國國民的骨髓,成為了絕大多數公民的道德和價值準則。“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價值衡量標尺,以“抓住老鼠就是好貓”的不問過程與路徑的英雄不問出處,顛覆了中國文化傳統中僅有的那點優良品質,放大和激發了傳統中不良的習慣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