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還是我來吧。”清冷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疲憊，顧惜朝接過藥，慢慢地喂進去，又仔細得將嘴邊殘留的液體擦淨，一切做得熟練而自然。
看著那人眼底明顯的青黑，厲南星幾次張口，最終隻化成了一聲歎息。
眼前這個日趨消瘦的人，是在怎樣地折磨自己啊！
那天醒來的第一句話，便是“無情怎麼樣了”，幾個人一再躊躇，最後還是戚少商告訴了他。那人最初的震驚過後，便不再說話，然後起身下床，開始有條不紊地照顧起追命的一切起居，幾天幾夜都不曾合眼，連李壞都插不上手。
眾人勸阻無效後，隻得讓戚少商想辦法。戚少商沉默片刻後，隻說了一句，“讓他去吧，不這樣做的話，他會更難受。”
顧惜朝的計劃可以說很成功，但偏偏又出了意外，更何況這兩個人還是無情和追命。他們對於他的重要性，戚少商是知道的，所以他不阻止他。那個人一向不會表達心裏的感情，唯有用這種方式宣泄著他的內疚與痛心。
可是，事情變成這樣，真的就隻是他一個人的錯？
忽見顧惜朝渾身觸電般一顫，晶亮眸子裏寫滿了驚訝。
“怎麼了？”
厲南星剛開口，顧惜朝已經甩袖起身向門外走去，快到厲南星根本叫不住他。
輕微的shenyin聲，將厲南星的視線拉回，“追命？”
一撩下擺坐下，兩指把住追命的手腕，清秀的臉上驚喜乍現，厲南星微微俯身，試探地喚著。
“追命，追命......”
房門被大力推開，一道身影急急撲向床邊，英俊的臉龐掩蓋不住的激動不安，“他醒了？”
厲南星輕柔一笑，體貼地讓開位置，“你陪著他吧，我先出去了。”
踏出門，卻看到那青色身影站在樹下，神色微微迷茫地望著枝杈出神。
“還在想無情？”
收回目光，顧惜朝又恢複了之前的清冷，“我在想晚晴。”
“晚晴想要的幸福，我給不了；我在乎的人，我也保護不了。像我這種人，是不配得到幸福的。”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厲南星卻分明在那人眼中看到了受傷。
沉默片刻，厲南星開口，說的卻是另外的事。
“此間事了，我要回徂徠山了。”
“......”
“鳳凰會和我一起回去。”
“......”
坦然迎上那人疑惑的眼神，厲南星笑容依舊溫和，“你和戚少商在一起，後悔過嗎？”
身子輕顫，顧惜朝不自覺地挪開了視線。
厲南星不待他回答，又跟著問了一句，“那你覺得，無情他會後悔嗎？”
身影再顫，心底似乎有什麼東西破土而出了。
知道他已經明白，厲南星微笑，放心地離開了。
顧惜朝轉身，看著不遠處靜靜站立的人影，深邃的目光牢牢鎖住自己，逃不開，嗬，怎麼可能逃得開呢？
挑起一個傾倒眾生的笑容，顧惜朝看著走近的人，輕輕開口，“呆子，背我回去，我累了。”
“呆子，你能背我多久？”
“一輩子夠不夠？”
“不夠！要生生世世！”
“好，那我就背你生生世世！” 馬蹄的的，踏出一路清脆；景色怡人的小道，不時有輕快的話語傳來。
“南星，我們還有幾天才能到徂徠山啊。”
“你不是去過麼？難道還不清楚路程？”
“我上次隻顧看景了，沒記住路......”
“......你真的是陸小鳳嗎？”
“嘿嘿......其實我們這樣也不錯，在哪裏都一樣啊！啊，對了，南星，你為什麼不告訴他們真相？六扇門少了無情，這樣真的好麼？”
“我不說，並不代表他們不知道。人生苦短，榮華富貴皆是過眼雲煙，若是能放下，未嚐不是件好事。”
“若是你放下我，那可就不是好事了。”
“......鳳凰你不要胡鬧！”
“哈哈，南星你好可愛！哈哈......”汴京之外的天，原來是如此清澈的。
“我行動不便，從未出過京城。”
“崖餘可是後悔了？”
白紗鬥篷下的薄唇輕揚，“我若說不是，你可跟我走？”
輪椅後的人亦輕笑，“答案不是已經告訴你了麼？”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