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輕輕飄飄,疏疏落落,卻從深夜下到天明,始終不曾停歇。
“天氣這般陰潮,於火不利啊……”楊廷麟看看帳外,又看看身披鎧甲,全副武裝的盧象升,一臉憂心忡忡。而盧象升卻並不答話,隻微微一笑,問楊陸凱道:
“將士們可準備好了?”
“都準備好了,就等大人的命令了。”楊陸凱答得幹脆利落。
“好。傳令,出發!”盧象升霍地站起身,鎧甲片片,錚鏘作響。正在這時,一名小校跑進帳中,單膝一跪,稟報道:“啟稟大人,營外聚集了好多平民,自稱是大名府的百姓,一定要見盧大人一麵。”
“哦?”盧象升與楊陸凱一對眼神,“帶我出去看看。”
“盧大人,那是盧大人!”“盧大人來了!”
盧象升剛一出帳,便聽得一陣人聲騷動。他抬起頭,隻見營外幾丈遠處,果然聚著一群百姓,翹首望向自己這方。他連忙快步走出營外,對一眾百姓高高拱手。
“盧某出戰在即,不知諸位父老此時來找盧某,有何貴幹?”
“明公。”一灰白胡子的老者走出人群,對著盧象升躬身一拜,“小人名叫劉恒書,明公許是不記得小人了,十二年前,您在此任大名知府時,小人是府衙裏的文書。”
“哦,原來如此。”盧象升亦禮貌的回拜,“不知先生此來,有何要事?”
“明公的境遇,小人們都聽說了,小人與鄉親們此番冒昧前來,是想請明公不要出兵巨鹿,暫退廣德、順昌,以待時機。”劉恒書說著,一臉懇切。
“這……”盧象升聞言大為意外,也不敢確定這突然的請求究竟是何緣由,一時間不知如何回應。隻聽劉恒書接著說道:“當今天下戰亂洶洶,十年未休。而明公這十年間不顧一己安危,平寇驅虜,舍身舍命,如今卻遭奸臣嫉妒陷害,以至於不得不率傷兵殘卒,與清軍以命相拚,小人與眾鄉親們,心中皆為明公不平啊!”劉恒書說著,眼眶一濕,聲音微微發起顫來,“明公且聽小人一言,暫時退軍廣德、順昌,召集兵馬,待來日重整旗鼓,再與清軍決戰。大名與廣、順二郡百姓昔日倍受明公之恩惠,心中感念圖報,隻要明公號召,必然一呼百應,攜糧從軍,與明公同心戮敵,屆時兵力可增五萬不止,何必定要在此獨臂無援之時以卵擊石,立而就死啊!”
“盧大人……”“恩公……”聚在營前的男男女女們,隨著劉恒書的一番話語個個情切溢於言表,見盧象升沉默不語,竟相繼跪在了地上。
“請明公退兵吧……”
“鄉親們……這是幹什麼,快起來,起來!”盧象升一驚,連忙攙扶起人群最前的幾名老者,胸中澎湃難抑,感動不已,登時眼淚便順著臉龐那棱角分明的曲線滑落下來。“盧某何德何能,竟勞各位父老這般為盧某打算……隻是不瞞各位,盧某雖身負總督之名,但早已不比往日,如今糧餉不濟,勢孤力窮,事事遭人掣肘,盧某之生死尚在旦夕,又如何可連累各位父老鄉親……”
“正是因為如此,大家才……”劉恒書還想再說什麼,卻被盧象升伸手一阻。“先生,不必再說了。”盧象升打起精神,任憑冷風吹幹了臉頰上的淚痕,大聲說道:“父老大義,盧某心領神受,感激不盡,怎奈皇命如山,祖訓諄諄,皆是萬死不敢違逆。與其苟且偷生,不如舍身取義,盧某就此啟程,還請各位成全盧某的忠孝之心!”說著,走到楊陸凱牽過的花白戰馬前飛身跨上,對眾百姓最後拱了拱手,毫不猶豫的調轉馬頭,帶領著軍隊啟程向北而去。
“大人,前麵就是蒿水橋了。”天色依舊灰沉昧暗,與啟程之時幾乎沒有什麼變化,但盧象升軍隊已是行了整整一夜。楊陸凱騎馬走在盧象升身邊,向前指指道。
“嗯,且讓將士們在蒿水橋歇息片刻,準備天黑後突襲賈莊。”盧象升說著,下意識的抬頭看了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