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空半陰,陽光若有若無。一夜風雪初歇,皇宮的紅牆黃瓦間,覆著一片白雪皚皚。一名長須男子裹著厚棉鬥篷,吐著白霧,風塵仆仆的趕到了西華門前。
“來者何人?”門前一高個子守衛喝道。
“翰林院編修楊廷麟,有要事求見皇上!”楊廷麟退下棉帽,報上姓名。
“楊廷麟?”高個守衛念叨著,有些遲疑。另一守衛湊到他耳邊低語了幾句,他便眉頭一展,立時掛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楊大人,對不住,尚書大人有命令在先,鎮守前線官員,除非有高公公親筆書信,否則一律不許入宮,特別是……楊廷麟楊大人您。”
“這是為何!”楊廷麟一驚,高聲道,“我有緊要奏折需當麵呈給皇上,你等怎敢攔我!”
“小人怎敢擅自阻攔大人,咱們也是奉命行事。”幾名守衛相視一笑,“楊大人若無高公公親筆書信,那就請回吧。”
“大膽!若誤了大事,你們幾個可擔待得起!”楊廷麟怒上心頭,上前一步嗬斥道。
“這……”高個守衛猶豫了一下,“楊大人莫要叫小人們為難,若真是大事,不妨先奏明尚書大人,否則請恕小人們不敢違逆尚書大人之命。”
“你們……!”楊廷麟一時語塞。橫亙在自己與皇上麵前的便是那位尚書大人,去找他通融又有何用!不如看看其他守衛處可有機會。這樣想著,他便轉身匆匆離開了西華門向南走去,過了不到半個時辰,卻又垂頭喪氣的回了來。
“大人不必去問了,咱們和其他兄弟是一起得的命令,大人去哪問也是一樣。”守衛說道,“大人還是請回吧。”
楊廷麟卻並不回轉,瞪了一眼高個守衛,滿心皆是怨怒。楊嗣昌啊楊嗣昌,你可真是步步算盡,招招周全,這一手下得夠狠!盧督師為大明社稷奔波半生,耗盡心力,你就忍心這樣把盧督師往絕境裏逼!道周所言豬狗人梟,用在你身上真是一點不錯!楊廷麟心裏罵著,腳下把雪大致踢開,掃出一小片空地。你盡管行你的不忠不義之舉,但我楊廷麟卻不能不為大明竭盡全力!“去告訴你們的尚書大人!”楊廷麟一掀鬥篷,一屁股坐在濕冷的地上,“他若不放我進去見皇上,我楊廷麟就坐在這不走了!”
這一天,楊廷麟直坐到夜空黑透,楊嗣昌也沒有露麵,更沒有任何放他進去的跡象。楊廷麟看看墨黑的夜空,艱難的站起身,挪動著凍僵的雙腿,一步一回頭的離開了宮門。而第二天天還不亮,他便再次出現在西華門前,不發一言,隻如昨日一般,又盤腿坐在了地上。
“你去稟了尚書大人了嗎?”天色亮起又暗去,楊廷麟隻坐在門邊一丈遠處一動不動。高個守衛忍不住,悄悄問旁邊的同伴道。
“自然是稟了。”
“大人說什麼?”
“大人就說了三個字,讓他等。”
“哦……”高個守衛點點頭,沒再多言。
楊廷麟隱約聽見守衛們的動靜,微微睜眼看了看。不久之前,自己也才曾這般懷揣著奏折,來到西華門前。這是離武英殿最近的宮門,進去走一小段,連彎都不用拐一個,便可徑直到達那皇上的所在。若非這高聳的城樓遮擋,也許抬眼一望,便可望到那青鬆掩映中,武英殿屋頂上華麗的金瓦與瑞獸。但如今明明隻有咫尺之遙,明明隻隔著這一道大門,想再走近皇上一步竟卻如此困難……這怎能令人心甘!
楊廷麟眉心一抽,閉上眼,正起身,又繼續等待下去。
就這樣一連過了三日。第四日清晨楊廷麟依舊毫無退意,早早便來到西華門前閉目靜坐。過了一個多時辰,約莫是早朝散去的時分,他隻聽一陣腳步聲緩緩而至,接著耳邊便是一聲喚:
“編修大人好啊。”
楊廷麟猛地睜開眼睛,眼前這朝服加身,方臉濃眉的,果然就是楊嗣昌。
“楊大人,你終於來了!”楊廷麟冷笑一聲,拍拍屁股,站起身道。
“不來不行啊,這幾日天寒地凍的,編修大人卻執意在此靜坐,本官也怕大人把身子凍壞,不好跟皇上和盧大人交代啊。”楊嗣昌笑眼一彎。
“哼。楊大人不必假惺惺,大人大概巴不得下官生病死了才好。”楊廷麟瞪了楊嗣昌一眼,“敢問楊大人,為何這般阻攔下官見皇上?”
“哎,編修大人誤會了,本官也是為編修大人好嘛。”楊嗣昌皮笑肉不笑的說,“大人奉皇上之命前往前線助盧督師退敵,建虜未退,大人卻私自回京,皇上問責起來,也是對大人不利啊。”
“不勞楊大人費心!”楊廷麟忿忿的說,“見了皇上,下官自有說法。”
“這是自然。本官也是想著,編修大人如此不辭辛勞,不怕問罪,或是真有緊要之事上稟,所以楊大人求見皇上之事,本官已向皇上提過了……”楊嗣昌故意將話語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