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他淺笑,眉眼妖孽,“你還真不將自己的性命放在眼裏。”
“我的性命,我自己愛怎麼管便怎麼管,我愛下水救人便下水救人,我愛如何便如何。縱使你救了我,那也是你心甘情願不是嗎?”
說出這樣傷人的話並非我本意,但自生下辰兒後,我隻要一見了他,我的情緒就會有些失控。
他不語,片刻又淺笑道:“我的確是心甘情願。我過來,你總歸是不痛快的。”
不知為何,聽了這番話,我心中有些生氣,我道:“那你馬上走吧,你在這裏,我就是不痛快。”說罷,拂袖入房間去,用力將門關上。
倚著門背,堂上燭火通明,約莫十多分鍾後,沈鏡方才離去。他背影離去那一刻,我的眼淚不知為何卻流了下來。
辰兒時常到院子裏來,我教他識別各樣花草,或者教他如何種植。辰兒很乖巧,時常和小女娃在院子裏一待就是一下午,他認真觀察花草的時候,就像初生的小鹿,濕漉漉的黑眼仁中充滿了好奇。
然而,辰兒每來這院中一次,我的內心的罪惡越增添一分,這些罪惡感會阻擋我脫去素衣的那一天拿刀的手。辰兒要是知道他的母親一直等待著手刃他的父親後,他怕是再也無法健康成長了吧。
辰兒生辰將至,宮中開始著手布置。
辰兒端端正正跪在我麵前,行禮道:“娘親,辰兒的生辰要到了,不知今年娘親可否能去出席宴會?”
自我為無衣守孝後,沈鏡從不要求我出席任何重要場合,我以為今次也是如此。但辰兒親自來請我,我心下有些猶豫。
“娘親……娘親恐怕不能去了,我這病氣太重,恐怕惹人非議。”
辰兒應了,隨著宮人回了東宮。
今日是辰兒生辰,我這個做母親的沒什麼禮物好送給他,於是便為他編了一條玉墜子,準備差人送給他。
今夜天公甚是不作美,夜空沉沉像是要落雨。我剛準備將墜子包好,欲喚蓮生,蓮生便進來通報,說是沈鏡同辰兒一道來了。
見我眼中有疑惑,沈鏡道:“辰兒想同你一同過這個生辰,便過來了。”
宮人將佳肴一一擺上,辰兒今日很開心,難得地露出笑容,總算有了些許孩子的天真無邪。我將玉墜遞給他,道:“辰兒今日生辰,娘親也不知道辰兒喜歡什麼,便親手做了這個給辰兒,辰兒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他滿心歡喜地接過,小心翼翼地拆開,見了那條玉墜子,十分謹慎地拿在身上比量,歡喜道:“謝謝娘親,辰兒很喜歡這條玉墜子。”
見他當真喜歡,我摸摸他的頭,道:“辰兒喜歡就好。”
辰兒仰頭看我倆道:“今日真是個大好的日子,辰兒第一次同爹爹和娘親一起過生辰,一家人一起吃飯,若是以後每個生辰都能這樣過就好了。”
他話畢,天空忽然閃過一道驚雷,頃刻之後,便開始落起雨來。
沈鏡摸摸他的頭,道:“自然會這樣過了,辰兒無須擔心。”說罷,看了看我。
他眼神裏有太多信息,終究藏於一汪寂靜。
“以後每個生辰,娘親都同辰兒過,好不好?”
“娘親可不能反悔。”
我笑著點點頭。我這個回答,端得小心翼翼,若沈鏡死了,我若能活下來,自是能陪著他過生辰,但若不能,我這個承諾也算不得失言,畢竟,我已經失了那個條件。再過兩個月,我同沈鏡終究會有一個了斷。
雨下得大,怕是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辰兒今日啜了幾口果酒,眼下已伏在我膝上沉沉睡去。
蓮生將他抱上床去,堂內便隻剩了我和沈鏡。
我道:“這裏沒有多餘的幹淨廂房,況且這簡陋得很,實在是不忍心讓世子屈尊絳貴,還請世子早些回去吧。”
他以手支頤,麵上笑容淺淡,他道:“漪漪,你這是哪門子的待客之道?外麵下著瓢潑大雨,你卻讓我冒雨回去。”
“我這裏備了傘,可借你用一用,沿著長廊回去,也算不得是冒雨吧,況且你身體那麼好,偶爾淋雨也不見得會怎樣。”
他站起身來,伸了伸腰,倚著門看著雨勢,道:“這雨也太大了,東宮離這著實有點遠呀。”話畢,便吩咐宮人取了傘來。
他撐開傘,站在雨中,雨水從傘沿傾潑而下,烏發玄衣的身影,漸漸融在深沉雨夜中。遠處天空閃著電光,樹冠搖曳,他若再停留那麼一會兒,我估計會怕他被雷劈到而讓蓮生去收拾出一間幹淨廂房出來。
幸好,他在我說出口之前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