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花白蘼蕪香(1 / 2)

二月仲春,邯鄲城南,淇水北岸。

日落渡頭,煙上墟裏。雖已是春暖燕來,可將近入夜,加之渡頭的北風一吹,立刻又覺得冷的刻骨。

這樣乍寒乍暖的日子,再是匆忙焦急的客人,都寧可慢點趕路,先尋一個落腳取暖的地方。

貼著這渡頭,恰有一間簡陋小客棧。瞧著天色將黑,掌櫃在門口掛起了燈籠,照見門邊的招牌上刻四個歪歪扭扭的大字,上麵抹著紅漆:紅泥小棧。

店內正中隻放著一張幾案,上麵還有幾壺茶水和數個杯碗。十來個客人,男男女女圍著幾案,席地而坐,談天說地,顯得十分熱鬧。

外麵有人一掀簾子,進來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雙目狹長、麵寬鼻闊。他笑咪咪地掃了一眼店內,轉身道對著外麵說道:“還行,暫時躲一躲風罷。”

又進來了兩位貴族青年打扮的青年,兩人皆是二十四五的年紀,一身鮮衣華服。隻是一個相貌英俊,麵色冷然,還緊緊抿著嘴,顯得有幾分肅然;而另一人則是身長玉立,劍眉薄唇,卻是眉眼含笑,滿麵春風。

那先來的少年在牆角覓了一個位置,撣了撣灰塵,請了這冷麵青年坐下,另一位笑容滿麵的青年雙手在胸前環抱,隨意將身子往窗邊一靠,笑盈盈地看著眾人。

天色已黑,外麵北風呼嘯,從門簾下漏進來,吹得火堆時旺時暗。掌櫃出門瞧了瞧,進來後便關上了客棧大門,嚷道:“這鬼天氣,又下起雪了。”

冷麵青年立刻站起了身朝窗外看去,外麵果然已飄起了雪花,狀若輕絮,飄飄揚揚而下,不到一會,已經四野皆白。冷麵青年長歎了一口氣,道:“今日不該出來,萬一回去遲了,又要被絮叨了。”

“若回去遲了,便說被二哥帶到快風樓,忘了時日。他們也隻會罵二哥,絕不敢責怪大哥……”少年笑道。那窗邊的笑麵青年,少年口中的二哥,聞言伸手笑嘻嘻地輕拍了一下少年的後腦勺。

幾個客人聽到“快風樓”三個字,頓時笑嚷起來。一個老客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笑麵青年:“瞧這幾位小哥的穿著,該是世家子弟。不過快風樓這地方,年輕人還是少去的好。”

“沒錢便莫要去,有錢便隻管去。”另一個中年虯髯客人大笑,“這快風樓可是邯鄲城裏數一數二的好地方,美女如雲,銷魂蝕骨。聽說光是有錢還不行,若樓主卉姬看不上,便是金山銀山也進不得。”

他衝著笑麵青年揚了揚頭:“這位兄台去過,滋味如何?”

“豈止是快風樓,百豔坊,秀女閭,都是我二哥常去之地。”少年接口道。那冷麵青年,少年口中的大哥,聽到此處,第一次嘴角抽了抽,竟似在暗笑。

“豔福齊天,豔福齊天,老子實在是羨慕……”虯髯客人大是讚歎。那老客反而長歎了口氣,不住地搖頭。

那笑麵青年被自己弟兄和外人調侃,仍是一臉的滿不在乎,斜斜地靠在窗邊,笑道:“不過是家酒樓罷了。等下雪停了,你跟我回邯鄲城。我做東,晚上帶你去快風樓喝酒,如何?”

虯髯客人一聽,歡喜地跳了起來,高叫道:“好,大丈夫一諾千金,斷不可改,老子停兩日再去魏國也不遲。”他話音未落,隻聽得客棧外馬蹄聲響,數騎馬急奔而至。外麵又有人大叫道:“公子,不如在這裏先躲一躲。”

店內客人聽到呼叫,不知所謂。虯髯客人將大門門扉輕輕拉開一條縫,朝外望去。他不過瞅了一眼,頓時手舞足蹈地大叫:“打架啦,殺人啦,快逃快逃。”

當今亂世,七國相爭。殺人爭地之事,常有發生,便如吃飯睡覺一般尋常。店內的客人個個都見怪不怪,隻悶聲拿起包袱,隨著虯髯客人衝出了店。便連掌櫃和小二,也舍下了客棧,跟著眾人一起逃了出去。

笑麵青年笑容倏地一斂,朝著少年使了一個眼色,兩人護著冷麵青年,也要衝去店外。忽聽外麵又有一個高亮的聲音大呼道:“小妖女,你跟了我們一路,到底意欲何為?”

冷麵青年立刻停下腳步,輕輕將兩人一拉:“是王叔,從秦國回來了。”笑麵青年卻沉聲道:“他遇上了麻煩,咱們得去救他。”他正要推門而出,少年卻將他猛地往回一扯:“平原君身邊高手如雲,一時半會應當無恙。若我們出去,大哥因之涉險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