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至中天,在風平浪靜的海麵上,浮著一條黑色的小漁船,船上兩條大漢正在整理裝束,看來是要潛下海底,做捕魚采珠的工作。兩條大漢膚色都顯得十分黝黑,顯然是長期領受這片海域的海風烈日曬打的結果。年紀頗老的漢子叫龍海山,是這一片海域的漁民。同船的是他年紀二十歲的兒子龍非漁,非漁與父親一般,長得十分長大雄壯。
此時非漁如初生牛犢一般,顯得十分興奮,這是他第一次和父親出來采珠,因為海底凶險,出於對兒子的愛護,龍海山總不舍得讓非漁下海底取蚌采珠。
非漁把自己剝得赤條條的,咧嘴對龍海山說道:“爸爸,可以下水了嗎?”?龍海山伸手在水裏撥了撥,點頭道:“孩兒,記住了,不許離我三太遠。”
龍海山在腰間綁了個珠袋,口裏銜著一把短刀,一改以往的慈祥,喝道:“下海!”?非漁早已按捺不住,也銜了把短刀,綁了珠袋,一個猛子紮下海裏。非漁水性極佳,一口氣最久能憋到一盞茶的功夫,時長遠超父親,卜卦的長者說非漁是海底的蛟龍轉世,大海才是他最終的歸宿。
這片海域水深約有十丈,因為海底多藏寶珠,在月圓之夜珠蚌活躍,常常開蚌“曬珠”,其時海底一片珠光寶氣,這些珠光寶氣也會引得海底大魚惴惴不安,隻因珠華月光迷惑得它們分不清哪裏是天,哪裏是水,因而滿月之時下水自然凶險異常。然而這片海域所產的珍珠晶瑩瑰麗,價格高昂,致使一些藝高膽大的漁民以身犯險,做這推磨之鬼。龍海山正是這些人中的佼佼者,此時月至中天,隱藏得最深的珠蚌也已經開蚌迎月,采集明月精華。非漁緊緊跟著父親,往最亮的地方遊去。
龍海山已經發現一枚大母蚌,那母蚌好似嵌在一段小海溝裏,雙殼已經打開,裏麵透出光暈,龍海山眼尖,離得遠遠就發現了,兩人這時已經向母蚌遊去,非漁跟在父親身後,防止有大魚襲擊後方。
龍海山從母蚌後方遊至蚌殼後上方,突然右臂暴長,刀柄頂住下蚌殼,刀尖朝上,然後扭腰璿身,扭到母蚌正前方。那母蚌被龍海山驚嚇得不輕,慌忙合住雙蚌,然而龍海山的短刀早已卡在蚌口,蚌口合到短刀般長度,就再也合不下來。龍海山見蚌口合不下了,探手往母蚌珠囊摸去,一次就摸出三顆一寸大小的珍珠,如此連續七次,總共摸出十九枚珠子,龍海山怕母蚌失去所有珠子會立刻死掉,因而留了幾顆較小的珠子養蚌。
這時兩人下水已久,龍海山漸漸感覺氣悶,朝非漁打了個手勢,兩人朝水麵遊去。
非漁仍遊在父親身後,快遊到水麵時,忽然感覺身後一股激流向自己衝來,顯然是有有大魚靠近,非漁心想必是這些大魚受珍珠精華所吸引,來吞自己的珠袋。
非漁自信有本事躲過這背襲的大魚,然則這大魚撲不著自己,必然會攻擊快要遊到水麵的的父親,父親水性不如自己,這時胸肺間所存的一口氣已經用盡,再來對付這大魚,生還的可能性必然不大,想到這裏,非漁手持短刀,在水中打了個筋鬥,然後雙腿一蹬,右腳掌蹬到父親腳板,借著這股力道,非漁如魚叉一般回身向身後大魚彈了過去。
而龍海山也借著非漁這一蹬之力,從水底射到水麵。
龍海山知道兒子必然遇到險情,急忙深吸了一口氣,拔出短刀又潛入水裏.
水底下有一股濃濃的的血流延伸到遠處,龍海山順著血流遊了百來丈,龍海山終於支持不住,又從水底下彈了出來。
龍海山辨明了方向,找到漁船,心中明白,此時心中雖有萬千懊悔自責,也不及找回兒子緊要。龍海山劃船周圍海域轉了幾圈,始終不見兒子蹤影,這時天色漸漸露白,尋思回漁村找人幫忙一起搜救,正要調轉船頭,忽見遠方水線處點著一點黑點。龍海山瞬時感覺一股熱血往腦袋上湧,雙手扳動木槳,翻飛運轉,嘩啦啦的往黑點劃去,隻是越靠近黑點時看得越清楚,心中慢慢感到失望,那黑點原來是個龐然大物,顯然是條大魚或者是什麼大海獸,總之絕對不像個人。但心中也存著萬一的指望,仍舊往'黑點'劃去。?
到了近處,發現此處是一處暗沙,雖沒有礁石沙礫露出,染而這裏的水深已經不足一尺,龍海山從漁船上跳下,這才看清那黑點原來是頭四丈餘的大白鯊,大白鯊鯊尾正對著龍海山來的方向。龍海山繞著大白鯊走了一圈,見這大白鯊臥趴在暗沙上,背鰭已經被人齊背切斷,此時仍有鯊血流出,而鯊身上流出的血已經將四周海水染的猩紅。鯊魚身上有幾條數尺長的傷口,看那傷口,想必是兒子的短刀所傷,隻是四周除了一些被鯊血吸引來的大魚小鯊偶爾跳出水麵外,哪裏有兒子的蹤影。
龍海山看那鯊魚肚腹寬大,心想兒子莫不是被壓在魚腹之下,存了這個念想,就試著推了推魚身,可這大白鯊重逾數千斤,凡人之力哪裏動得,他試了兩次,簡直寸步難移,這時心中發狠,拔出短刀,在下魚身割開幾個大大的口子,又劃拉了幾下,扯下一塊幾百斤的魚肉。原來他是想分割了這魚身,看看魚腹下的究竟。?
龍海山正想第二次下刀,忽見魚肚裏插出一刃刀尖,看那刀刃的形狀,與自己的短刀一模一樣,他興奮的叫道:“孩兒!孩兒!你支持住,爸爸救你來啦!”
隻是裏麵並無回應,隻見那刀刃在魚肚上開了個口子,裏麵掙出一隻血淋淋的手,龍海山趕緊用一手掰寬這口子,一手抓住那隻血手。魚腹裏的人也知道來了救援,也在掙紮著使力,裏外一合力,沿著那血手臂從魚腹裏又露出一個滿臉血汙的頭來,從魚腹裏掙紮出來的人正是非漁,此時雖然神色萎靡,但看起來並無性命之憂,龍海山將他整個兒從魚肚中拉了出來,從漁船上拿下個木桶,裝海水給他衝洗幹淨,又拿了淡水給他喝了幾口。
非漁喝了幾口水,漸漸緩了回來,龍海山問他怎麼會到魚肚裏去,非漁解釋後,龍海山嚇出一身冷汗。非漁當時借著月光看清那身後的怪魚居然是一隻四丈餘長的大白鯊,隻感覺心驚肉跳,好在身手敏捷,慌亂中扭身躲過大鯊魚第一次衝擊,還順手在魚身上劃了幾刀,鬥了幾合,非漁將刀插入魚鰭上,另一隻手硬生生的插入魚肉裏,那白鯊痛得瘋了似的,一竄遊出百丈之外,可還是甩不脫非漁,就忽上忽下的跳出水麵或潛入深海。非漁本來也想著放開大魚逃生,但想自己和父親身上都有明珠,這大魚若是放脫了自己而去襲擊父親,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了,因而此時就想把這大魚趕得越遠越好。一人一鯊在海裏鬧出好大動靜,驚得周遭海族四處逃串,非漁雖自負水性,可那大白鯊也怪力無窮,也不知掙紮了多久,非漁漸漸疲憊,那白鯊呼地往一塊海底暗礁一撞,非漁終於脫手,人魚一分,白鯊立刻衝著非漁張開血盆大口。非漁眼見躲不開了,狠心一咬牙,順著水流往鯊魚口裏鑽。大白鯊還來不及閉合雙鄂,非漁已經鑽到它喉嚨部,這時白鯊連續吞吐海水,想把非漁漱出,非漁本已被它口腔裏的腥氣熏得暈頭轉向,又被海水一衝刷,登時把持不住,好在慌亂之中未丟失短刀,就用短刀在魚喉中亂割亂刺,這時大白鯊又吸進一大口水,非漁就人事不知了。龍海山看了看這頭大白鯊,說道:“想是這鯊魚被你傷得太重,誤打誤撞擱淺到這片淺灘,沒多久就死了,也是天可憐見,如果鯊魚死在海裏,我可就難找到我的孩兒了。”非漁道踢了踢魚肚,說道:“我也不知昏迷了多久,忽然聽到周圍有動靜,就行啦!那魚肚裏臭也臭死了,我就動手想割開魚肚,這才和爸爸相見,不過我發現魚肚中還有其他的東西,方方正正的,像是個大盒子,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在好奇心驅使下,龍海山父子將魚肉一塊塊卸下,將魚肚剝開,發現裏邊居然是一副木棺,那木棺腥臭味極重,然而保存極好,也不知有多少年頭了,非漁想要敲開木棺,龍海山阻止道:“我聽卜卦的烏角老人說,海上的棺材大多帶有詛咒,纏上了一輩子都不得安寧。”非漁道:“烏角那老頭總愛裝神弄鬼,我可不信什麼詛咒。”龍海山不許非漁冒失:“你別口沒遮攔,烏角老人見多識廣,身懷奇術,你小時候生病,烏角老人花了三天三夜幫你祈福禳災,你才能活過來,長得這麼健壯,沒有他,哪有你今日?我們得把這棺材載回去給他看看,這麼處置,最好也聽他老人家的。”非漁見父親神情嚴肅,便不敢再說。兩人將木棺抬上漁船,龍海山又將那大白鯊的魚皮剝了,一起裝上漁船。
父子兩人往漁村方向操舟,一路無話,回到漁村時已是傍晚。
漁村坐落在一座方圓五裏的小島上,島中央有座石山,山腳處有一眼泉水,水量極大,漁村兩百多戶都以這泉眼作水源,這泉水和著山澗彙成一條小河流入海中,那卜卦的烏角老人三十年前飄零來到漁村,村中百姓見他孤苦,又會卜卦行醫,因而眾議定他做島上的護泉人,給他搭了間草棚在泉眼旁住下。
非漁父子兩個待天色暗下,也不點蹬,逆著河水劃船到泉眼處,敲開烏角老人的家門。
烏角老人身形猥瑣,頭上的頭發快掉光了,這時點著一盞油燈開了門,見是非漁父子,似乎有些驚訝。
龍海山稟明來意,烏角麵色又是一變,說道:“棺材在哪裏?帶我去看看.”
龍海山父子將棺材抬上岸來,這時烏角越來越激動,臉上的肌肉不住的顫抖,忍不住撫摸著棺材,低叫道:“你父子兩個有造化!這棺木極為難得,是從南平州大雪嶺上采伐的,樹名名叫赤春,原是皇家貢品,極為罕有,傳說吃了赤春樹上結的果子,可長生不老,傳說雖未必是真的,但睡這赤春木做的床確實可以延年益壽。”
非漁感覺有些莫名其妙,心想父子兩人是來確認這棺材有沒有詛咒的,這老頭兒怎麼被這棺木吸引得如此癡迷,這木頭再值錢也做成棺材了,總不能拆了棺材板當床吧?這時就忍不住問道:“爺爺,我爸爸是想問問您老人家,這鯊魚肚裏的棺材有沒有什麼講頭,帶沒帶詛咒,您見多識廣,先給我們說說,完事了這棺材送你都行啊。”烏角搖頭道:“我是個不吉祥的人,哪有福氣享受這種帝王的福澤,赤春木生氣旺,拿它做棺材,想必是為了防止屍體腐爛,不過這魚棺嘛,可是大有來頭,這是一種海盜的葬儀,而且隻有頭目才有資格享受,在海盜頭目死後,其後人會將他的棺材放入鯊魚腹中,用鐵扣扣在魚肚裏,選的鯊魚必須足夠大,能容納棺材並且不危害鯊魚的性命。這樣海盜頭目在死後就可以在鯊魚的幫助下繼續在大海裏遨遊了。至於有沒有詛咒?就要開棺才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