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緣總是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怪怪的,跟我們這群人也是時離時合。我總覺得她心裏窩著點什麼事,無法向他人啟齒。我不知道該怎麼幫她,惟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的關注她。
記得軍訓時的第一次集合,她穿著黑色繡蕾絲的襯衣,裏麵的黑色亮絲小可愛若隱若現,配著一條短短的白稠領帶,白色寬腰帶,黑色低腰肥腿牛仔褲,蹬了雙白帶銀襯的黑球鞋,一頭中長碎發烏亮烏亮的,披散著,身量雖小卻很搶眼。我一直盯著她的側影,想象著頭發遮蓋住的臉龐是否美豔驚人。教官調整隊列的時候把她拉了出去,我終於看青了她的臉:白皙的皮膚,長得不算豔亮,但絕對是清秀可人的。她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色片在陽光底下五顏六色的閃耀著,我辨不清是平光鏡還是近視鏡。我的直覺告訴我,她不是內地人。
晚上的集會,許多同學上台做自我介紹及文藝表演,吳緣是第三個上場的。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軍訓過程中,她一直很沉默,休息時女生們都在互相攀談,惟她一人靜靜矗立風中,不可靠近的模樣讓我以為她會是那種寡言少語的人。
一上場,她便給了我們一個日本式的鞠躬,教官開玩笑說:“喲,來了個酒井法子!”她的聲音很輕很柔:“大家好!我叫吳緣,但我們是有緣的,因為我們將一起度過四年的大學,我來自福建省東南部,我知道在座的大多是本省學生,以後請多多關照!”
說完又是一個鞠躬。我對她的興趣更濃了……她是我的老鄉!
接著,吳緣唱了一首《愛拚才會贏》。我聽得出她的聲音在發顫,但教官不斷的強調這可是正宗的閩南語。那一晚,幾乎所有人都記住了這個南方女孩。
然而,下場之後,她仍是靜靜的獨守一方,不可接近的姿態令所有人都覺得她太冷淡,甚至有些高傲。
軍訓結束,剛好國慶放假。路途太遠,我們幾個福建學生隻好在學校相伴一周。十月一日,天陰沉沉的,蒙蒙細雨時斷時續,薛存把我、吳緣、閔婕都邀了出來(同省的還有邢美美,但她媽接她旅行去了),四個人撐了兩把傘,雨中漫步。丟開了軍訓時的緊張勁,我們第一回認清了校園。
也許是惺惺相惜的緣故,這一周中我們四人的友誼急劇升溫。
吳緣的話漸漸多了。發現她愛笑的同時,我們知道她的本性並不沉默,隻是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把她鎖在了過去。我們一致認為她是個有傳奇背景的人,但誰也沒有勇氣開口問她的曆史。穿過她的隻言片語,我們了解,她是在一個專製的家庭中長大的,幾乎沒有什麼自主權,可就在家裏費盡心思為她安排好一切前程的時候,她自作主張在誌願表上填了遠方的大學。通知書下達的時候,家人已措手不及。
吳緣在寢室裏跟我們玩鬧,但一出宿舍樓,她立即恢複了憂鬱的神情。在班裏,她一直少言寡語,也不熱心集體活動,更別提搭理男生。在戀情漫天飛的大學校園,她絕對是個靜默極了的角色。可是一個學期下來,對她的評議卻與日俱增。有時候,她從身邊經過,後排的一群男生都回竊竊私語一番——這是許諾回宿舍宣布的。
我們這群人加入了本省的安寧、閔婕、蕭然、李燕、以及山西的白露後,由於安寧閔婕蕭然白露同舍,安寧又是天生的搞笑高手,在人數上氣氛上她們占盡優勢,408室便理所當然的成了我們的“大本營”。許諾是408的又一成員,這個不簡單的人物是個獨行俠,不過偶爾也意思意思的充當一下我們的“情報員”。
我們的耳根開始無法清淨了。許多有關吳緣的評議紛至遝來,有人管她叫“憂鬱天使”,有人無聊到研究她的走路姿勢何以像在走台步。吳緣私下地我說,小時侯她家隔壁是個模特班,訓練看多了,走路的姿勢也被潛移默化了。
我們一致認為,吳緣是我們這群痞子的點綴,是這群人中唯一的淑女,吳緣卻說她不敢苟同。
大一下學期,一個安靜的晚自習。不平靜的舉動在人們的眼皮底下差點瞞天過海。
我和薛老大,寧兒一塊研究著古漢語作業,吳緣和禿禿在忙英語作文。(注:隨著時光推移,這群人基本都有了代號:薛存在眾望所歸下成為我們的老大;安寧閔婕各得一昵稱“寧兒”“婕婕”;蕭然則因為樂天派的緣故加之走起路來一蹦一跳的,我們遂呼之“兔子”,而在一次“倚天屠龍會”上她力排眾異為滅絕師太申辯,大有同黨之嫌,故從此喚之“禿子”,昵稱“禿禿”;白露在一日抱了隻灰頭土臉的大醜鼠說了句“這是我們家孩兒……”之後,我們全票通過叫她“鼠他媽”;吳緣依是吳緣,而我,艾絲,成了眾人眼中的“美眉”——這在閩南語中為“妹妹”之發音,可能是我的年紀比她們小的緣故吧。)一切與往常無異。
門吱的一聲開了。我習慣性的抬頭看了看,是李燕——在別人事情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出現是她的一貫作風,所有人都已習以為常。然而這回她沒有入座,而是笑嘻嘻的走向了吳緣,這點似乎不太尋常,因為她二人在平常並沒有太多話題。所以,我的第一反應是吳緣慘了——李燕每回對一個交情一般的人熱情以對,準是有事相托。
不知李燕使了什麼招,她前腳出了教室,吳緣後腳便離了座,出了門,不過沒多長時間就折回了,向我們借古漢語作業,繼續自習。
回宿舍的路上,吳緣突然對我和薛老大說,她今晚認了一個哥。我們都不敢置信,可她沒有理會,接著說:“咱班的。”我和薛老大同時被嚇得瞪大了眼。
“李亦群。”她說。
“不會吧?”我們都大受刺激。要知道,我們幾乎沒見吳緣同男生說過話,什麼時候熟到這份上了?
洗漱的時候,李燕神秘兮兮的扯了薛老大說:“你知道嗎,李亦群向吳緣表白了!”我和寧兒婕婕都在場,全體嚇傻了,驚大了嘴巴,幾分鍾也沒能合上。據寧兒事後的情景回顧場麵分析,當時婕婕的下巴掉到了水房地上,是寧兒不辭辛勞才找到並幫忙安上的。
“沒追上。”薛老大恍然大悟道,“難怪她剛剛說認了個哥,真不可思議。”
“她居然想瞞天過海!不行,嚴刑拷打也要弄清楚今晚的對話!”寧兒第一個興奮起來,“太有意思了!”
婕婕更幹脆,跑到401踢開了門:“好啊吳緣,你居然這麼保密,連我都瞞!乖乖出來招吧!”
別讓我們進去抓人啊!”寧兒補充道。
看見門外這群人個個凶神惡煞要吃了她的模樣,吳緣賠著笑臉出來了:“你們說什麼呢?今天我沒得罪這麼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