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開始做一個夢,就像真實發生的一樣。一隻白兔把我引到一個懸崖下的一塊石板邊,然後就看見一位女孩兒。如弦樂般動聽的聲音,瀑布一樣的黑發,珍珠一樣的大眼睛,如玉一般精致的臉龐,一笑起來嘴角微微上翹,素雅的淡藍色長裙。
我是一個無神論者,並未把所做的夢放在心上。我在黑夜送過學生回家,我在黃昏找過貪玩的孩子。走過那些連村民結伴都不敢走的山路,走過有村民被迷得一整夜打轉的山坳,走過有村民半夜被鬼撒泥沙的山溝,我心情一片坦蕩。
我仍然每天教著我的學生,備課,上課,改作業,家訪,與孩子一起遊戲,談心。
就在我做那個夢做了三個晚上之後,那天下午上完課,我去離學校三裏遠的桃花坳村家訪。桃花坳村是一個雜姓村,有張楊李吳各姓。李芳芳家就在桃花坳村東頭第三家。李芳芳今天沒來學校上課,也沒帶信來請假。
我沿著崎嶇的山路走著,一路山花爛漫,鳥語嚶嚶,時不時采一串路邊的野果,酸酸甜甜的味道,倒也讓我一路心情愉悅,如同遊山玩水一般。
翻過最後一道山梁,終於到了桃花坳村。看著依山而傍的村子,木樓瓦房,一條小河從村前流淌而去。村口古樹在秋風中傲然挺立。真如仙境一般。
我還沒走到李芳芳家門前,就被在院子裏劈柴的李芳芳看見。李芳芳放下柴刀,飛快地跑出院子,邊跑邊喊:
“文老師,你怎麼來了?”
“芳芳,你怎麼沒去上學?”
“文老師,我……我媽媽生病了,我爸爸又不在家,沒人照顧媽媽,所以……”
“什麼病?要緊嗎?好些了沒有?”
我隨李芳芳進屋,看見了她的媽媽躺在床上,臉上毫無血色。她努力想撐起來,用虛弱的聲音招呼著我:
“老師來了,坐吧。家裏亂得不成樣子,看不慣。”
我急忙阻攔:“別起來,別起來,好生休息。”
“我是看芳芳沒去學校,所以來看看。”
“唉,我生病在床,她爸爸又不在家,隻有她在家做飯照顧我,還要喂豬喂雞。”
“文老師,你喝水。”芳芳給我倒了一杯水。
“謝謝!”我接過水,放在旁邊的桌子上。
李芳芳是個品學兼優的學生,我心裏確實很著急:
“芳芳媽媽,這樣會影響芳芳的學習的。你還是去醫院吧,這樣芳芳就可以在課餘時間來照顧你了,又不影響她的學習。”
“唉!老毛病了,去什麼醫院啊?吃點藥休息幾天就沒事了。再說,去醫院,家裏哪有那閑錢啊?至於芳芳的學習,老師不用太費心了,她爸爸說了,女孩子家家的,能認識幾個字就夠了,反正最終要走人家,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過幾年給她找個好婆家。”
“芳芳媽,你可別那麼想。芳芳人很聰明,學習又那麼優秀,以後一定會考上一個好的大學。你們也一定會享她的福的。”我心裏一陣悲哀,在這些偏僻的村子裏,有很多女孩子因為父母的重男輕女,連學堂門都沒進過。那些讀書的女孩子,大多也小學沒畢業,父母就把她叫回家,找個婆家,早早就出嫁了。
“老師,你也不用多勸。過兩三天我能下地了就讓芳芳來上學。至於考大學,讓芳芳像老師一樣端鐵飯碗,我們哪有那個命喲?”
我看一時也說服不了芳芳媽媽,便打算告辭。
“芳芳媽媽,你好好休息,我就回去了。”
“老師,你吃完飯再走吧?”
“哦,不了。學校的那幫孩子調皮得很,我不放心。你好好休息!”
芳芳一直送我。走著走著,看見路邊一塊大石板,我心裏一閃,啊,似曾相識。可是,桃花坳我確實是第一次到。我想可能是各處的岩石相似吧。
送我到村口,芳芳才不舍地回去。
我爬上山坳,回頭看去。李芳芳在院子裏忙著。我正轉過頭來,一眼看見了村子邊的那塊石板,隻見石板上邊一戶人家走出一個十多歲的姑娘,看不清麵孔,長發及腰,如瀑布般的黑發。